第18章

如果仔细看的话,能发现“陈昭眉”的身体并不是只有这一道刀痕。可以说,他浑身都是刀痕。陈昭眉作为一名有理论基础又有实战经验的战士,他无比精确地得出一个结论:“陈昭眉”的身上至少有一百道刀痕,而且从伤口的状态辨认,那是在他活着的时候生剐的。

一般来说,一个人被砍个十来刀基本就没了,但是,有经验又够残忍的老手可以让一个人被砍一百刀都不死,活生生地感受着血肉模糊的痛苦。这也就是大家熟悉的“凌迟”。

挂在这儿的“陈昭眉”,是被凌迟处死的。

光是从这个死状,就能推测出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曾遭受过何等痛苦。

陈昭眉看着“自己”这样凄惨的死状,心胸里都溢满怪异、怀疑和恐惧。

就在这个时候,尸体被移动了一动。

陈昭眉才发现自己太过沉浸在看到“自己”尸体的震惊之中,竟然忽略了这儿还存在着第二个人。

而这个第二个人,也够让陈昭眉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是白瑰。

不,又不像是。

他从未看过这样打扮、这样神情的白瑰。

那是一个穿着艳红色衣服的白瑰。

白瑰人如其名,从来都只穿白的。偶尔佩戴一些饰品,颜色都是非常浅淡,衬托出他作为大家闺秀的温和素雅。

他从未见过白瑰身上出现这么鲜明的颜色,更别提是这么一大片,红如火的炽热。

从外貌身形来看,这个人又和白瑰一般无二。

但要是细细打量,还是能看得出,这位红瑰公子比陈昭眉记忆中的白瑰多了几分苍白和憔悴。

或许是因为长久地在这个暗室里居住,不见天日,所以他的皮肤变得如鬼魅般苍白,一身暮气沉沉。

联想到刚刚目睹的不计其数的碎尸,又亲眼看着被悬挂起来的“自己”,陈昭眉不寒而栗。

而这样血腥的环境中,红瑰怡然自得。他甚至还泡了一壶茶,仿佛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一把可调节高度的凳子摆在“陈昭眉”尸体旁边,红瑰坐在椅子上,一手轻柔地挽起“陈昭眉”伤痕密布的手臂,一手举起一根针。

陈昭眉在白瑰书房饱读巫术书,认得红瑰手里的针线:是传说中能够夺天之巧工的“生死针线”。

他还记得,相传巫神应劫受难,肉身破碎。冥王拼着魂飞魄散的风险淌过黄泉,捞取破碎的神魂,捻作银线。他又取下一根自己仙骨,打磨成白骨针。由此,他打造出这样一套沟通阴阳、超越生死的法器,为巫神缝合身体,修补金身。

而这样的法器,早已与巫神的身体一起飞升。但后世也有凡人效法,亲渡黄泉、自取根骨,打造神器。但因为过程凶险、难度极大,大多都已失败告终。最近一次为人所知的成功案例,是五十年前的一位知名女巫。她同时也是一位教育家,为了印证这个法器的可行性,做出了一套生死针线。她完成之后,便将这套针线捐赠给大博物馆,用于展览教学。

除此之外,也再没有人听说过世间上哪儿还有生死针线了。

而现在,这种传奇级别的宝物却好像小商品货摊上的针线一样,摆得满满当当、整整齐齐,可供随意取用。

红瑰很细心地穿针引线,并一针一针地细细把“陈昭眉”绽开的皮肉缝合起来。

红瑰那样的张扬刁蛮,在这儿却静如处子,像是一个最沉静的绣工那样,用全部的心神去缝合那张已经毫无生机的皮肤。

尖锐的针扎破柔软的肌肤,穿过,缝合 伤痕顷刻消弭,宛如新生,光洁得像上等羊脂玉。然而,这等光洁无暇也不过是被修补得完美的死物罢了。腐败在“陈昭眉”的身体里散发出沉沉的气息,是再难得的神器也改变不了的。

红瑰用尽全力却又徒劳无功的缝合,只会让“陈昭眉”看起来更为不祥,令人心惊。

无论是谁看到这样的画面,都免不了觉得不舒服,更别说陈昭眉本人了。

他此刻如同一个透明的灵体一般飘在半空之中,睁着好奇又恐惧的双眼看着被撕碎又缝合起来的“自己”挂在刻满诡异咒语的石壁上。而那位从来只穿白色的端庄白瑰却着一身艳红,正聚精会神地为自己的尸体“美容”。

陈昭眉一下脑子嗡嗡的,三观尽碎:

妈呀,太可怕了!

敢情白瑰赶着凌晨一刻做梦就是为了梦这玩意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