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忠毅伯田娃的车驾在大同官民复杂的目光中,驶出了这座他倾注了近一年心血的边城。毛骧率领锦衣卫精锐护送,队伍虽不算浩荡,却自有一股肃杀威严之气。
离了大同,一路向南。深秋的北地,草木凋零,原野空旷,唯有无尽的官道在车轮下延伸。陈远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脑海中却不断闪过这一年的种种。刀光剑影,阴谋诡计,民生疾苦,新政维艰……这一切,远比另一个世界的记忆更加刻骨铭心。
沿途经过的州县,地方官员得知是平定北疆、圣眷正隆的忠毅伯路过,无不殷勤接待,试图攀附。陈远大多以“行程紧迫,圣命在身”为由婉拒,只接受必要的补给和驿馆住宿,态度不冷不热,让那些试图探听风声、或是提前下注的官员摸不着头脑。
越靠近京师,官道越发繁忙,车马行人络绎不绝,沿途的村镇也越发富庶繁华,与边塞的苍凉形成了鲜明对比。但陈远心中并无多少回归繁华的喜悦,反而隐隐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正在迫近。那座巍峨的紫禁城,既是权力的顶峰,也是天下旋涡的中心。
半月之后,京师那雄伟的城墙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灰蒙蒙的墙体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厚重而压抑。
车驾没有直接入城,而是在城外皇家驿馆暂歇,由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先行接洽,安排觐见事宜。这是规矩,也是程序。
次日清晨,天色未明,陈远便已沐浴更衣,换上崭新的伯爵朝服,在鸿胪寺官员的引导下,由午门侧门进入紫禁城。穿过层层宫阙,脚下是冰冷的金砖,两侧是高大的红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庄严肃穆又令人窒息的气息。这里的一切,都与边塞的粗犷、大同的喧嚣截然不同。
最终,他被引至乾清宫外等候召见。
站在汉白玉的台阶下,仰望着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殿宇飞檐,陈远的心绪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该做的,他已经做了。能做的,他也尽力了。至于结果如何,已非他所能完全掌控。
“宣,忠毅伯田娃,觐见——!”
内侍尖细悠长的唱鸣声从殿内传出,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陈远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冠,迈着沉稳的步伐,低首敛目,一步步踏上台阶,走入那象征着大明权力核心的乾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