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体做梦事件

双生魂记 山海云夕 6156 字 3个月前

客栈大堂里,那扇永远对江湖敞开的大门吱呀一声轻响,光线被一个身影切割开来。

空气里漂浮的灰尘在光柱里懒洋洋地打转,落在这位不速之客身上。

来人着实扎眼。

一件宽大得不合时宜的麻布长袍,洗得泛出灰白,松松垮垮罩在身上,仿佛随时会滑落,露出里面同样质地的粗布中衣。

腰间胡乱系着根草绳权当腰带。

他赤着双足,脚底板沾着不知名的泥泞草屑,踩在同福客栈刚被佟湘玉勒令擦得锃亮的地板上,留下几个清晰的、带着原始气息的印记。

一头花白头发用一根枯树枝随意挽了个髻,几缕顽强的发丝挣脱束缚,垂在他清瘦、布满风霜痕迹的脸颊旁。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两口古井,映着客栈里摇曳的烛火,却奇异地没有丝毫倒影,只余一片澄澈到近乎虚无的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

他背着一个同样破旧的藤编背篓,里面塞着几卷磨损严重的竹简和一把边缘毛糙的蒲扇。

他就这样突兀地站在门口,像个从远古壁画里走下来的幽灵,与客栈里弥漫着的饭菜香、酒气、还有佟湘玉算盘珠子的噼啪声格格不入。

“额滴个神啊!”柜台后的佟湘玉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算盘珠子啪嗒掉了一颗,滚到地上。

她那双精明的眼睛瞬间瞪圆,像两颗刚剥壳的桂圆,“这……这位客官,您这是打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的?”

白展堂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擦桌子的状态瞬间闪到佟湘玉身前,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护住掌柜的,另一只手的食指中指并拢,蓄势待发,眼神警惕地扫过那人的脚板:“赤脚大仙?还是……化缘的?”

他压低声音,“掌柜的,小心点,这扮相,不是高人就是骗子。”

郭芙蓉正端着一摞刚洗好的碗碟从后院进来,一见门口景象,惊得差点把碗摔了,脱口而出:“哗擦!这造型,丐帮新出的‘远古流浪风’?”

吕秀才赶忙扶住她手里的碗碟,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考据的光芒:“非也非也,观其服饰形制,倒有几分古风,莫非是……古墓派隐士?”

他习惯性地摇头晃脑,“子曾经曰过……”

李大嘴从厨房探出他那张油光发亮的大脸,手里还拎着炒勺:“哎呀妈呀!掌柜的,这……这不会是来咱这儿……要饭的吧?”

他嗓门洪亮,带着一股子油烟味儿。

祝无双反应最快,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椅子,快步上前,脸上带着她标志性的温和笑容:“放着我来!这位……先生,您请里面坐,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她试图去接那人背上的藤篓。

那人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超然和难以言喻的疲惫,仿佛长途跋涉了千万年。

他轻轻摆了摆手,拒绝了祝无双的好意,目光缓缓扫过客栈里每一张写满惊诧、好奇或警惕的脸。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大堂里的嘈杂,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如同古老的编钟在空旷的山谷中敲响:“诸位不必惊惶。贫道庄周,自漆园而来。”

他顿了顿,那双古井般的眸子映着跳跃的烛火,仿佛有星辰在其中生灭,“旅途漫长,恍然入梦。此间酒旗招展,人声鼎沸,原是贫道梦中一景。”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大堂中央,带着一种主人审视自己所有物的平静,“诸位,连同这方寸天地,皆不过是我庄周,一梦所化之蝶影罢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啥玩意儿?”郭芙蓉第一个炸了毛,眉毛高高挑起,几乎要飞进发际线里,“梦?你说我们全是你做的梦?哗擦!老娘排山倒海的时候,疼得龇牙咧嘴,那感觉真真的!梦能这么疼?”

她撸起袖子,作势就要上前理论。

“芙妹!芙妹!稍安勿躁!”吕秀才赶紧拉住自家暴躁的娘子,但脸上也写满了荒谬,“庄周?漆园?这……这似乎是战国时宋国地名?子……子确实曰过……不对,是这位先贤似乎提出过‘庄周梦蝶’之论,探讨梦与真实之界限,但……但说我们都是他梦里的蝴蝶?这……这……”

他卡壳了,眼镜都滑到了鼻尖,只剩下“这这这”的份儿。

“战国?”白展堂的警惕瞬间被巨大的荒谬感冲淡了,他收回点穴的手势,挠了挠头,一脸难以置信,“亲娘咧!这年头连古董都成精了?还是活了两千多年的那种?”

他看向佟湘玉,“掌柜的,这影响仕途……啊不,影响生意啊!咱客栈闹妖精了?”

佟湘玉已经从最初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双手叉腰,恢复了掌柜的精明本色,上下打量着庄周:“战国?两千多年?额滴个神啊!这位……庄先生是吧?您这梦做得可够长的!不过,甭管您是做梦还是梦游,进了额同福客栈的门,就得按额的规矩来!住店打尖儿,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您这梦啊,先放放,把房钱饭钱结了再说!”

小主,

她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就是就是!”李大嘴在厨房门口帮腔,“梦里也得吃饭不是?想吃点啥?红烧肉?狮子头?保证比您梦里想的还香!”

一直安静坐在角落看书的吕青柠抬起头,推了推她那副小巧的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像块冰:“真相只有一个。”

她声音稚嫩却笃定,“如果这里是他的梦,他如何能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并清醒地指出这是梦?逻辑不自洽。此人身份存疑。”

她旁边的吕青橙立刻举手,小脸兴奋:“姐姐说得对!惊涛骇浪!”

她做了个小小的推掌动作,掌风带倒了旁边桌上的一个醋瓶。

白敬琪本来在后院练他心爱的左轮枪,听到动静冲进来,正好听见吕青柠的话,立刻摆了个自以为帅气的姿势,枪在手指上转了个圈:“哗擦!小爷我管他是梦是醒!敢在小郭姐姐的地盘捣乱,先吃小爷我一梭子‘花生米’再说!”

他熟练地摸出几颗黄澄澄的子弹,作势要装填。

“都消停点!”邢捕头的大嗓门适时响起,他和燕小六拨开人群挤了进来。

邢育森一手按着腰刀,一手习惯性地摸着下巴,绿豆眼在庄周身上来回扫视,带着捕头特有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亲娘啊!这影响仕途啊!两千年前的人?活祖宗?这……这可是个大案子!重大发现!小六!保护现场……保护人……保护这位老祖宗!”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

燕小六立刻挺起胸膛,拔出腰间的唢呐,鼓着腮帮子:“呜哇——!!”

一声高亢刺耳的唢呐声猛地撕裂了空气,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保护现场!保护老祖宗!替我照顾好我二舅姥爷!”他喊得声嘶力竭,唢呐还举在嘴边。

“嗷!!”郭芙蓉痛苦地捂住耳朵,“燕小六!你排山倒海的目标在这边!”

她指着自己的耳朵。

整个同福客栈,因为这位自称庄周、来自两千多年前的不速之客,彻底陷入了一场鸡飞狗跳、逻辑崩坏的漩涡中心。

质疑声、叫嚷声、唢呐声、吕秀才的“子曾经曰过”、李大嘴报菜名、白敬琪哗擦哗擦地摆弄左轮、吕青柠冷静的分析、吕青橙跃跃欲试的惊涛骇浪起手式……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几乎要把屋顶掀翻。

就在这片混乱达到顶点时,一道柔和但极具穿透力的女声响起,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家人们,宝宝们!都看到了吧?咱们同福客栈,今天可是来了位‘重量级’嘉宾!两千年前的哲学大佬,庄周先生!他说我们都是他梦里的小蝴蝶!”

阿楚的声音如同清凉的泉水,瞬间让喧闹的大堂安静了几分。

她和晏辰从二楼的楼梯上并肩走下。

阿楚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造型流畅的银白色金属方块,方块上方投射出一片清晰的光幕,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如同流水般快速滚动。

晏辰则悠闲地跟在她身侧,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她腰后。

【卧槽!活的庄子?比邢捕头还能编!】

【哲学家降临同福客栈?这波梦幻联动我麻了!】

【快问他,梦里能不能点外卖?饿醒怎么办?】

【掌柜的:梦里也得交房钱!笑死!】

【小郭的排山倒海警告已就位!】

【秀才:子曾经曰过,这题超纲了!】

【青柠女神推眼镜杀我!逻辑女王!】

【敬琪少爷耍帅装弹的样子还是那么中二!】

【六啊!唢呐一响,爹妈白养!保护老祖宗!】

庄周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那片悬浮的光幕,以及其上疯狂滚动的文字。

他那超然物外的神情,终于裂开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一圈名为“困惑”的涟漪。

他微微歪了歪头,像在审视一个从未理解过的奇异造物。

“此乃何物?”庄周的声音依旧平和,但那份纯粹的困惑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清晰地扩散开来。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似乎想触碰那虚幻的光幕,指尖却在离光幕寸许的地方停住,仿佛怕惊扰了这流动的幻影。

“其上蝌蚪之文,流转不息,似有灵性……莫非是……梦中之幻?抑或……蝶翼所映之光?”

他试图用自己认知中的概念去框定眼前这完全超越时代的存在。

“铁蛋!”阿楚没直接回答庄周,反而扬声招呼,嘴角噙着一丝看好戏的笑意,“给庄先生科普一下咱们的‘小玩具’,顺便查查这位‘梦主’的底细!”

“好嘞,楚姐!”铁蛋那独特的、带着点金属质感的爽朗声音从大堂角落传来。

只见他正麻利地收拾着刚才被燕小六唢呐声震歪的桌椅,动作流畅得不像人类。

听到召唤,他立刻放下手中的抹布,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他那张英俊得有点过分的仿生脸庞上,洋溢着热情洋溢的笑容,对着庄周做了个极其夸张的抱拳礼:“庄先生!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啊!您老人家那‘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的哲学思辨,简直是振聋发聩,启迪万世!晚辈铁蛋,对您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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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边滔滔不绝地拍着两千年前的彩虹屁,一边抬起手臂。

手臂外侧的仿生皮肤无声滑开一小块,露出里面精密的结构,一道淡蓝色的光束精准地投射在庄周身上,如同温柔的潮水般将他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

“扫描分析中……目标生命体征稳定,无现代植入物痕迹……生物磁场波动异常,与基准时空存在显着相位差……能量读数……异常!异常!”铁蛋热情洋溢的声音陡然一变,带上了急促的电子警报音效。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高维时空能量扰动源!目标个体信息素构成……无法完全解析!存在逻辑悖论风险!数据库比对……确认目标身份:庄周,战国时期道家代表人物……警告!时空逻辑锚点正在松动!现实稳定度下降!重复,现实稳定度正在下降!初步推断:目标自身携带的‘梦蝶’认知场正与当前时空产生剧烈干涉,若其核心逻辑不被修正或剥离,存在引发局部时空结构坍缩的可能性!概率……高达73.8%!”

铁蛋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换上了前所未有的凝重,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电子眼此刻闪烁着刺目的红光:“楚姐!辰哥!麻烦大了!这老爷子不是做梦,他本身就是个行走的‘逻辑炸弹’!他的存在本身,他那坚信此间皆为梦境的强大意念,正在撕裂我们周围的时空结构!再不处理,整个同福客栈可能真的会像肥皂泡一样,‘啪’——没了!”

仿佛为了印证铁蛋的警告,客栈里陡然发生异变。

悬挂在柜台后的那面“童叟无欺”木质招牌,毫无征兆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呻吟,边缘处开始诡异地扭曲、模糊,像是浸了水的墨迹,木质纹理如同活物般蠕动、溶解。

几个呼吸间,那招牌竟凭空消失了大半,只留下一个边缘不断波动、极不稳定的空洞轮廓,仿佛被无形的橡皮擦硬生生抹去!

“额滴神啊!额的招牌!”佟湘玉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指着那恐怖的景象,手指都在哆嗦,“额的招牌!额的银子啊!”

紧接着,靠近门口的一张坚实榆木方桌,桌面中央毫无征兆地出现一片诡异的透明区域,像一块无形的玻璃嵌在那里。

透过这片透明,能清晰地看到桌子另一边的景象,甚至看到桌子底下莫小贝不小心踢过来的小石子。

那片透明区域还在缓慢地、无声地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