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赵桓的恳求

他的延福宫,依旧如同一个被时光遗忘的艺术乐园。奇花异草,嶙峋怪石,曲水流觞,丝竹管弦日夜不绝。年近六旬的赵佶,一身道袍,鹤发童颜,精神矍铄,每日里不是提笔作画,便是与妃嫔赏玩新进贡的太湖石,或与道士谈玄论道,日子过得逍遥快活,仿佛外界的一切风雨皆与他无关。

偶尔,现任皇帝赵桓强撑病体前来问安,看到父亲那红润的面色、从容的气度,再对比自己镜中那形销骨立、愁眉不展的模样,心中便会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荒谬感。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太上皇”?谁才该无忧无虑?

这一次问安时,赵佶正对着一块新得的、形态奇巧的灵璧石啧啧称奇,见儿子到来,便看似随意地笑道:“官家近来气色不佳,当多休养才是。朕近日观此石,忽想起昔日元晦在时,常能寻来些海外奇石,甚是有趣。不知… … 可否召他回京一趟,朕也想与他聊聊金石之道?”

赵桓闻言,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他死死攥紧袖中的手,指甲掐入掌心。父皇他… … 是真不知,还是装糊涂?这话看似闲谈,实则毒辣无比!既点破了他与陈太初之间尴尬的局面,又用一种近乎“艺术无关政治”的超然姿态,给了他一个看似顺理成章、实则艰难无比的台阶——若连退位太上皇想找旧臣聊聊石头都无法满足,你这皇帝做得是何等失败?又何等… … 心虚?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桓嘴唇哆嗦着,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父皇… … 此事… … 容儿臣… … 再斟酌…”

赵佶呵呵一笑,不再多言,转身继续赏玩他的石头,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然而,在他转过身的瞬间,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了然的精光。

他身处深宫,并非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他只是比任何人都清楚,有些事,无力回天,不如放手。更何况… … 那些深埋心底、不愿触及的噩梦,时常在夜深人静时将他惊醒——冰天雪地的北国,如狼似虎的金兵,被掳掠的妃嫔宫娥绝望的哭喊… … 那场靖康之变,虽未真正降临在他身上(因其已退位),却如同最深刻的烙印,刻在他的灵魂深处,让他对权力的脆弱、对国家的危难,有着其子赵桓所不及的、另一种清醒的恐惧。他如今的“豁达”,何尝不是一种… … 巨大的创伤后,无奈的自我保护与逃避?他只是选择了用艺术与享乐,来麻痹自己,换取残生的安宁罢了。

开春以来,赵桓的病情反复发作,咳疾日益沉重,大朝会已连续多日未能举行。 太医院的国手们轮番诊视,汤药进了无数,却始终不见根本好转。龙体的衰颓,如同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整个皇宫,更让朝野上下人心浮动,暗流汹涌。

这一夜,风雨稍歇。垂拱殿内灯火通明,却静得可怕。

赵桓再次从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中缓过气来,他望着丝帕上那愈发浓重的血迹,眼中终于闪过了一丝… … 近乎绝望的恐惧与… … 幡然醒悟的悔恨。

他错了。

他或许真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