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认真考据的学究气,在这逃亡路上,显得格外突兀,却又莫名地冲淡了几分紧张气氛。
牛大眼和诸葛不亮闻言,非但不恼,反而相视哈哈一笑。牛大眼挠挠头:“听听!还得是世子学问大!俺们这些粗人,也就听个热闹图个乐呵!”
诸葛不亮则意味深长地叹道:“世子说的是。演义也好,正史也罢,说到底,无非是告诉咱一个理儿:那皇帝宝座,看着金光闪闪,实则是天下第一号的烫手山芋,沾上就没个好!自古至今,你瞧瞧,有几个皇帝能得善终?不是累死,就是被人搞死,要么就是疑神疑鬼吓死!远的不说,就咱们这位…”他猛地收住话头,讪笑一下,“… … 咳咳,总之啊,那位置,不是一般人能坐的,坐上去的,也没几个真快活。”
这番话,看似闲聊,却隐隐触动了陈忠和的心事。他想起了父亲那日益霜白的鬓角,那深锁的眉头,那远遁海外的决绝… … 还有汴梁城中那位高高在上、却同样焦灼困顿的官家… … 一时竟怔怔出神,默然无语。
牛大眼见他神色,忙岔开话题,嘿嘿笑道:“管他皇帝老儿怎么着!咱爷们儿现在能囫囵个儿跑到这儿,就是造化!等到了地头,俺老牛非得好好整两碗羊汤暖暖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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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闲聊,虽颠簸劳顿,却也让车厢内压抑的气氛缓和了不少。陈忠和看着车前这两位看似粗豪不羁、实则心细如发、忠诚可靠的汉子,心中涌起浓浓的感激之情。他依稀记得,多年前在父亲身边似乎见过他们,那时他们还更年轻,意气风发,后来便不知所踪。原来,父亲早已在暗中布下了如此多的棋子,这些忠勇之士,即便在父亲远走海外后,依旧在暗中守护着他的家人… … 这份深谋远虑与患难情谊,让他喉头哽咽,暖意盈胸。
又行一日,终于抵达相州武安地界。
此处已是漕帮势力盘根错节之处。牛大眼与诸葛不亮轻车熟路,将马车赶入城外一处看似普通的车马店后院。早有数名做短衣帮众打扮的精干汉子在此接应,双方并未多言,只交换了几个隐秘的手势与眼神,马车便被迅速接手,隐匿起来。
接应头领是个面色黝黑、沉默寡言的汉子,只低声道:“几位爷,船备好了,在芦苇荡里,随时可以走。”
牛大眼点点头,对陈忠和与岳雷低声道:“世子,岳小哥,接下来走水路。放心,是自家兄弟的船,稳当。”
四人趁夜色掩护,迅速离开车马店,深一脚浅一脚地潜入道旁一片茂密枯黄的芦苇荡中。冰冷的河水气息扑面而来,一艘毫不起眼、吃水却颇深的乌篷漕船,正静静地隐藏在芦苇深处,如同蛰伏的夜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