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七年腊月初一,汴梁皇城,紫宸殿。
殿内金砖铺地,蟠龙柱缠绕的鎏金在冬日惨淡的日光下泛着冷硬的幽光。
地龙烧得极旺,龙涎香混着炭火气沉甸甸地压在空气里,却驱不散那股弥漫于丹陛上下、近乎凝滞的肃杀寒意。
百官鹄立如林,垂首屏息,目光却如芒刺般聚焦于御阶之前——秦王陈太初,一身玄色蟒袍,身影挺拔如孤峰。
赵桓端坐蟠龙宝座,冕旒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动,遮蔽了他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他指尖捻着一份墨迹淋漓的诏书,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沉痛”与“无奈”: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秦王陈太初,功勋卓着,社稷柱石!
然吐蕃送亲,帝姬险遭不测!
虽赖秦王力挽狂澜,终致和亲作罢!
此乃有负圣恩,有损国体!
枢密院总摄军国,凤阁平章赞襄机务,责尤深重!
朕…痛心疾首!
为儆效尤,以正视听!
特旨:
免去陈太初枢密院使、凤阁鸾台平章事职!
仍保留秦王爵位,食邑如故!望卿…深居简出,闭门思过!钦此!
“有负圣恩…有损国体…”
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砸在死寂的大殿金砖之上!
阶下群臣,文官或垂首掩去眼底的幸灾乐祸,武将则死死攥紧笏板,指节捏得发白!
吐蕃逻些城下那场惊天逆转!
废赞普!立都护!破农奴!
哪一桩不是泼天之功?!
如今…竟成了“有损国体”的罪过?!
这颠倒黑白的诏书,分明是…鸟未尽,弓已藏!
陈太初缓缓抬首。
冕旒珠帘后,赵桓那闪烁的目光与他平静如古井深潭的眼眸骤然相撞!
没有惊愕,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那眼神,如同穿透了这金碧辉煌的殿堂,穿透了赵桓精心编织的“痛心”假面,直抵其灵魂深处那点阴暗的算计与…难以言喻的恐惧!
“臣…陈太初…”他声音平稳得可怕,如同冰层下缓缓流淌的暗河,“领旨…谢恩。”
撩袍!跪地!叩首!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迟滞!
那玄色蟒袍拂过冰冷金砖的瞬间,仿佛抽走了大殿内最后一丝温度!
他起身,解下腰间那枚象征着“如朕亲临”、可调天下兵马的玄铁虎符!
又自怀中取出那方沉甸甸的“凤阁平章事”金印!双手托举,奉于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