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的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青石板路上腾起的水雾裹着桂花香。普济医馆的药房里,王守仁正用犀角柄的戥子称量秦皮,窗外的雨丝斜斜打在老榆木药柜上,将"清热燥湿"四个漆金字映得发亮。
一阵急促的叩门声撞碎了雨声。药童阿桂引着个青衫书生进来,那人面色萎黄如陈年竹纸,扶着门框的手背青筋暴起。王守仁瞥见他袍角沾着暗红污渍,鼻尖已嗅到腥秽之气。
"先生救我!"书生张明远刚开口,喉头突然痉挛,捂着肚子就往茅房跑。王守仁不急不缓地铺开脉枕,待他回来时,见其指甲泛紫、舌苔黄腻如腐乳,搭在寸口的食指已觉脉象滑数如滚珠。
"可是贪食了南门李记的冰镇杨梅?"老医师声音像晒干的陈皮般温厚。张明远惊愕点头,说三日前与同窗分食了半筐,当夜便腹痛如绞。王守仁摇头轻叹:"秋行夏令,最易湿热相搏。你脉象濡数,舌苔垢腻,此乃大肠传导失司,热毒下注成痢。"
药炉上的陶罐咕嘟作响,蒸腾的水汽里忽有银光流转。但见个白衣少年自雾气中踏出,发间别着朵雪绒似的白头翁花,手中银枪寒芒凛凛。"晚辈白蕤,愿为先锋破此毒瘴。"他枪尖轻挑,一缕黑气自书生百会穴逸出,在空中凝成黏腻的蛛网状。
"黄家兄弟何在?"王守仁话音未落,两柄青铜剑已交错斩下。黄衣双生子眉眼如出一辙,剑锋过处黑网寸断,黄连的苦香与黄柏的涩气充盈室中。"湿热交结,非我兄弟苦寒沉降不能解。"年长些的黄连剑挽莲花,将溃散的黑气逼向墙角。
素手纤纤忽从梁上垂下,秦皮姑娘翠色罗裙无风自动,十指翻飞间织就青光罗网。"让奴家为肠膜作藩篱罢。"她指尖轻弹,细密青丝渗入书生丹田,那些被热毒灼伤的肠络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
张明远顿觉腹中绞痛渐缓,正要道谢,忽见王守仁眉头紧锁。老医师执起他手腕复诊,沉声道:"滑脉虽减,关部仍见弦象。白蕤,你枪法虽利,可曾留意毒瘴源头?"
白衣少年面色微变,银枪倏然指向书生怀中。半块沾着糖霜的蜜饯应声落地,甜腻香气里混着可疑的酸腐。"患者偷食甘肥,此谓'食复'!"黄连的剑穗无风自动,"甘能助湿,热势再起,当加白芍柔肝缓急。"
月色爬上东墙时,医馆里飘起炒白术的焦香。茯苓化作个圆脸姑娘,正把晒干的菌丝编成护心锁。"湿热既去,该补脾气啦。"她将锁链轻轻按在书生中脘穴,"记住每日卯时饮陈仓米粥,佐以酱生姜三片。"
五更梆子响过,张明远对着铜镜细看,眼下的青黑已褪成淡黄。王守仁在晨光中展开新的药方,笔锋遒劲写下"七分养"三字。后院药圃里,白头翁花在秋风里摇曳,仿佛昨夜那场人药合一的激战,不过是场恍惚的梦。
……
张明远倚在竹榻上,腹中雷鸣之声渐息。秦皮织就的青丝罗网在肠络间流转,修复着被热毒灼伤的褶皱。窗外暮色四合,药童阿桂捧着新煎的药汤进来,褐玉般的药汁里浮着几粒山茱萸。
"先生特意嘱咐的酸敛之品。"阿桂将药碗放在紫檀小几上,"酸能收敛,防您泻利过度伤及阴津。"张明远正要道谢,忽见瓷碟里琥珀色的蜜饯泛着诱人光泽——那是清晨街坊送来的谢礼。
子夜梆子敲过三声,值夜的黄连抱着青铜剑靠在药柜上。黄柏忽然抽动鼻翼,剑穗上的流苏无风自动:"兄长可闻到甜腥气?"话音未落,厢房方向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白蕤的银枪率先破窗而入,只见张明远蜷缩在榻,唇色如染朱砂。原本消退的黄腻舌苔竟生出细密红刺,脉象弦急如绷紧的弓弦。蜜饯碎屑沾在枕畔,甜腻之气与肠中秽浊交织成粉红雾瘴。
"甘令中满,湿热复炽!"黄连挥剑斩断缠绕患者足三里的粉雾,"黄柏守住阳明经,莫让热毒上攻!"双生子背靠背结成剑阵,青铜剑光在任脉要穴游走,却见那粉雾遇苦寒之气反而凝成胶状。
秦皮指尖青丝忽被黏住,惊道:"这瘴气怎生带了黏滞之性?"白蕤枪尖银芒暴涨,刺入患者天枢穴的瞬间竟发出金石相击之声。众人这才看清,复生的湿热毒瘴里混着缕缕暗金,正顺着足太阴脾经蔓延。
"贪食甘肥损伤脾运,湿热已与谷气交结!"王守仁的声音自门外传来,老医师手中毫针在烛火上一掠,精准刺入患者公孙穴,"白蕤改走手阳明经,黄连分三路清利三焦!"
黄柏闻言突然收剑入鞘,双手结出药师印:"既如此,请容我以柏脂为引。"淡褐色的树脂从他袖中涌出,遇粉瘴即化作万千细针。秦皮趁机抽回青丝,在患者脐周织出八卦阵图:"奴家以涩肠止痢之法暂护肠络,诸位速战速决!"
白蕤银枪忽化柔劲,在曲池、合谷等穴点出七星阵。枪风过处,粉瘴中竟显化出腐烂杨梅的虚影。黄连剑锋陡转,将青铜剑震碎成百枚金黄连心:"去!"碎剑如雨没入患者手足经脉,苦寒之气直逼热毒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