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薛家当铺的秘档。"宝钗褪下金镶玉镯扣在册页边缘,波浪纹与典当印鉴严丝合缝。宝玉擎着西洋显微镜细看水印,忽见纸纹间游着细密丝线:"竟是暹罗冰蚕纸!与那年沉船打捞的盐引用纸同源。"
黛玉指尖抚过"甲戌年腊月廿三"的条目,当物栏"双鱼玉珏一对"的字迹被水渍晕开。窗外竹影婆娑,恍惚见七岁生辰那日,王嬷嬷弥留之际攥着她的手腕呢喃:"荷包...千万..."喉间嗬嗬作响却吐不出后半句。那日灵堂白幡飞舞,王夫人腕间佛珠碰在棺椁上的脆响,此刻与书页翻动的沙沙声竟重叠在一处。
"二姑娘!"平儿提着六角宫灯慌慌张张打帘进来,琉璃罩里的烛火乱晃:"周瑞家的侄儿在角门闹呢,说姑妈留了要紧物事在浆洗房。"黛玉手中茶盏轻晃,碧色茶汤泼在典当簿上,"甲戌年"三字遇水竟渗出靛蓝墨迹。
众人疾步穿过游廊时,暮色已染透大观园。浆洗房的青石板渗着阴湿寒气,十余人合抱的槐树根掀开地砖,露出半枚翡翠耳坠。宝钗将虾须镯浸入皂角水,波浪纹里浮出的蝇头小楷"换子夜,血月现",正与黛玉荷包夹层的血书残句暗合。
"妹妹看这个。"宝玉用银簪撬开耳坠暗钮,翠玉内芯竟藏着半片染血指甲。黛玉就着宫灯细看,甲面靛蓝纹路蜿蜒如蛇,忽觉耳后莲纹刺痛——那纹样与父亲遗书中夹带的盐仓密图如出一辙。
紫鹃忽然指着房梁惊叫。褪色的染布后隐约现出铁箱轮廓,箱锁处"敏"字烙纹泛着幽光。黛玉踩着宝玉肩头攀上横梁,雀金裘扫落积尘时,铁箱轰然开启。泛黄的《接生簿》哗然散落,甲戌年腊月廿三子时的记录页上,接生婆画押处染着乌头汁的指印。
"贾敏,女,寅时三刻;王氏,女,卯时初..."黛玉念至此处,喉间忽如塞了棉絮。恍惚见母亲临终前枯槁的手死死攥着荷包,染了丹蔻的指甲掐进她幼嫩的掌心。那夜灵床前的长明灯忽明忽暗,王夫人腕间佛珠在棺椁上磕出的脆响,此刻与簿册坠地的闷响竟分毫不差。
宝钗自箱底拾起褪色肚兜,辽东乌头染就的蓝纹间暗绣着大观园暗道图。宝玉解下通灵宝玉映着烛光,东北角古井位置渐渐显出水渍般的生辰八字——竟与黛玉的生辰分毫不差。窗外惊雷炸响,雨打窗棂声中,黛玉耳后莲纹已蔓至心口。
"二奶奶往这边来了!"平儿压着嗓子示警。众人疾退时,黛玉袖中滑落的《接生簿》正翻开至末页。血月当空的插画旁,接生婆认罪书字字泣血:"更襁褓于寅时三刻,以乌头汁篡改胎记..."残页边缘粘着根银白发丝,与贾母杖头流苏同料。
蘅芜苑外忽然传来环佩叮咚,凤姐的猩红斗篷扫过月洞门。黛玉将染血肚兜塞入袖中,翡翠耳坠在琉璃灯下晃出泠泠幽光。宝钗抬手理鬓,金镶玉镯碰着漆盒发出清响:"这典当簿原该在金陵总库,上月查账时竟出现在当铺旧箱..."话音未落,凤姐的笑语已破开雨幕。
"宝兄弟林妹妹好雅兴,雨夜赏画呢?"猩红斗篷挟着湿气卷入门内,金线浪花纹在烛火下泛着血色。黛玉瞥见凤姐绣鞋边缘沾着古井赤壤,靛蓝裙裾下隐约露出半截安南纸角。宝玉忽地打翻茶盏,泼湿的《接生簿》上,"王氏"二字遇水竟化作墨团。
凤姐丹凤眼微眯,翡翠护甲划过漆盒边缘:"听说浆洗房的老槐树倒了,可伤着人?"黛玉觉出袖中肚兜发烫,耳后莲纹如毒蛇游走。宝钗从容合上典当簿:"不过打雷惊了雀儿,倒劳二嫂子挂心。"话音未落,天际裂开道闪电,映得凤姐面上脂粉青白如鬼。
待猩红身影消失在雨幕,黛玉方觉后背冷汗浸透小衣。宝玉拾起《接生簿》残页,墨团下竟显出水印——北静王府的蟠龙纹与贾母杖头翡翠暗合。窗外忽有瓦片轻响,探春执剑的身影掠过屋檐,剑尖挑着半幅带"敏"字烙纹的袖角。
五更梆子敲响时,黛玉独坐潇湘馆。荷包中的血书残页浸在盐卤里,"宁负苍天不负卿"的"卿"字旁,赫然印着个靛蓝婴孩掌纹。菱花镜中,她缓缓解开衣襟,心口处淡青胎记遇盐卤竟渐次浮现,正与掌纹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