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氏匠人们离开京都后,满心不甘地踏上了返乡之路。
天已经黑了,土木堡驿馆内,风声呜咽,仿佛也在低诉着不公的命运。
荆玉良握紧拳头,眼眶通红。
他无法忘记弟弟荆岫杰倒在血泊中的模样,胸中的怒火如烈焰般难以遏制。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不能对不起岫杰!”荆玉良嘶哑地吼出声。
他走到大哥荆万福面前,言辞激烈地说道:“大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冷漠?那可是我们弟弟!”
荆万福的脸色也难看至极:“玉良!你清醒一点!你现在回去是送死!”
可是,荆玉良已经不听劝了,他的眼里只有那个血泊中的弟弟。
他悄然离开族人们,义无反顾地折返京城,风雪再冷,也冷不过他此刻孤注一掷的决心!
回到京城,荆玉良改名金良玉,在偏僻处赁了一间破旧小院,隐忍着重拾匠活。
白日里,他挑着工具担子,穿梭在大街小巷,四处打听、主动询问,不放过任何一家可能有木工修缮需求的店铺、民宅,揽些更换门窗、修补桌椅的零碎活儿。
这些活儿琐碎又辛苦,报酬微薄,不过好歹也能勉强维持生计。
晚间,趁着夜色的掩护,他换上一身黑衣,凭借着出色的飞索技巧,悄悄潜入戒备森严的刑部。
刑部大院里,巡逻的守卫来回走动,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仿若暗夜中的幽灵,身形轻盈且悄无声息,灵活地闪躲着守卫的视线,在大库的各个区间如鬼魅般穿梭游走。
凭借着微弱的月光,翻阅查找当时卷宗,满心期待能从中找到宫内可能知晓当时事情之人。
可均是无用功,毫无半点头绪。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好在上天垂怜,让他在顺天府同知周黎元的府邸谋得一份稳定的差事。
做工时,荆玉良机缘巧合地结识了周家温婉善良的姑娘周文芳。
周文芳不嫌他出身低微,见他手艺精巧,为人实诚,芳心暗许。
一来二去,二人成了亲,次年便添了个儿子金佑铭,小日子在岳父的帮衬下也有了几分烟火气。
然而,荆玉良骨子里那股执拗劲儿从未消散,复仇的心火只是短暂蛰伏。
时光匆匆,虽带走了许多东西,却没有带走他内心深处的执念。
凭借着匠人身份,他多方游走打探,随着修补慈宁宫招募匠人的契机传来,趁势巧妙混进队伍里,又一次回到了宫中。
四年过去,宫城早已变得陌生,荆玉良凭模糊记忆,依稀还能辨认出几位公公。
他心中一动,面上旋即堆起谦卑讨好之色,趋步上前,殷勤攀谈。
起初,公公们多有戒备,眼神中满是警惕,对他冷眼相待。
但荆玉良始终低眉顺眼,言语间极尽恭顺,又适时送上些小恩小惠,终有公公松口,吐露了当年那诬告荆氏族人的小太监是何人指使,又见过何人。
他顺藤摸瓜,又找到了几位曾在宫中谎称自己见过鬼的宫女。
宫女们抵不住他利害威逼,被唬的瑟瑟发抖,告知他乃是吏部赵文华许诺,只要在宫中散布见鬼的流言,便可获丰厚赏钱。
几日后,京郊的运河上,悠悠漂浮着一只雕花游船。
赵文华躺在船舱中,再无往日的威风,双眼睁得大大的,惊恐和绝望交织在他脸上,腹部破裂,鲜血像涌泉一样喷涌而出,染红了船舱。
坊间议论纷纷,传言这乃是巫蛊之术作祟,将其开膛破肚。
二十多年转瞬即逝,金佑铭已娶妻生女,皇帝的更迭从世宗神宗嘉靖换至了万历。
而荆玉良在那根深蒂固的执念侵蚀下,心智却更加癫狂了,时常陷入无端的臆想与暴怒之中。
“玉良哥,玉良哥,救救我!我死的好冤啊!”每每入夜,总是梦见小弟荆岫杰在冤屈中呼喊着他的名字,求他为自己讨个公道。
回想当年荆氏一族忠心耿耿,无功劳也有苦劳,皇帝明知族人蒙冤受屈,仍冷漠无情地将族人尽数逐出京城。
可恶的掌印太监,联合吏部赵文华暗使阴招,指使小太监编造谎言、恶意诬陷,硬生生将大好的家族拖入深渊,更是可恶至极;
这些过往之事,如附骨之蛆,日夜啃噬着荆玉良的心,让他恨意难消。
只是他浑然不知,这许多年来,宫中掌印太监已然更迭了三四批,当年之人恐怕此刻坟茔上都已经长出青蒿了。
经过一番设计,荆玉良决定先带妻子、儿子、儿媳和年幼的孙女前往大同,找寻多年未见的大哥荆万福认亲。
一路风尘仆仆赶到大同,面对多年未见的大哥荆万福时,他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和大哥紧紧相拥,嘘寒问暖,那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可没待几日,荆玉良就借口工期太紧,自己必须得赶回京城先行处理,将妻儿老小托付给大哥荆万福就匆匆折返了京城。
夜色如墨,浓稠得似要将整座紫禁城吞噬,虽然上了年纪,荆玉良还算麻溜的使用绳索潜入宫中,多年的隐忍与执念,已将他的心打磨得冷硬如铁,复仇的火焰在眼底熊熊燃烧,几近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