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梃击疑云

暖春时节,绿草初芽,溪水潺潺,星沙溪畔一片生机盎然,南星蹲在河边,双手浸在冰凉的溪水中,搓洗着一件件衣物。

阳光暖融融地洒在河滩上,微风轻拂杨柳,枝条摇曳间,倒也让这忙碌的时光添了几分闲适。

起身晾晒时,小路上突然掠过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低头疾行,步履匆匆。

南星停下手中的动作,盯着那背影细细打量,越看越觉得眼熟。片刻后,猛然回过神来,心底陡然一紧——刚刚那人竟是苏梅那赌鬼丈夫!

那赌鬼经过她身旁时,随意地瞟了一眼,与南星四目相对,互相打量了一番,却并未认出,径直往前走去。

南星盯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只觉一阵凉意从脊背蔓延而上,冷汗涔涔而下,看他身形,如果那天不是喝多了,恐怕是打不过他的,可如今苏梅不在,这些日子他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一声柔软的“喵~”在耳边响起,南星一激灵,回过神来。

抬头望去,见一位穿着黑色华服的女子抱着一只蓝眼黑毛的波斯猫,风姿明艳,步履轻快。女子眉目间带着几分娇俏,一走近便嚷嚷道:“让让,让让,腾个地方!”语气不容置疑。

南星被猫叫惊了一瞬,却没理她,低头继续洗衣,只是搬起东西挪了几步,给她留出位置。

岂料,那黑衣女子却不依不饶,竟迈步挡在南星的笸箩前,似乎存心为难。

南星眉头微蹙,语气不善地问道:“河滩这么大,又没几个人,站不下你是不是?”

黑衣女子抬手从袖中掏出一粒碎银,随意抛进笸箩,像打发乞丐一般,纤指一指远处凸起的石头,语带轻蔑:“去,那边坐着。”

南星愣了愣,随即冷笑,抬眼瞥见溪边树下,三男三女正嬉笑作画,衣着鲜丽,一派闲情逸致。

回过头,语含嘲讽:“真稀奇,野外寻欢作乐,还有带着鸨妈妈随行的。”

随手将笸箩里的碎银甩了出去,也没看那女子脸色如何,低头洗了洗手,开始收拾衣物。

这位娇俏的黑衣女子是京城逍遥坊四侍之一墨香居的邬灵儿,才情出众,又天性洒脱,唯有她能带着这群闷头鹅般的书呆子,四处游历山水、写写画画。

此番宁安镇,正值春日,溪边垂柳嫩绿的枝条随风轻摆,新芽点点。溪水潺潺,波光粼粼。远处山峦起伏,绿意葱茏,野花绽放。山林间鸟鸣清脆,处处皆是灵动之景,既有大自然赋予的静谧,又有人间烟火的雅趣,距离京都仅一日马车之程,自然是京城名士踏青游玩的绝佳之地。

邬灵儿皱着眉,指着自己,冷淡却讥讽十足:“我?鸨妈妈?你什么眼神!”

南星收拾妥当,搬起衣物箩筐欲走。才迈两步,竟然被邬灵儿伸脚绊倒了,猛地摔在地上,衣物撒了一地。

耳边传来一阵哄笑声,转头便见黑衣女子抱着猫,脚尖轻点地面,笑得花枝乱颤:“你看你看,说你眼神不好吧!”

南星一时气血翻涌,咬牙从地上爬起,手指颤抖地指着她,怒不可遏地骂道:“呸!你这恶毒娼妓,缺德事干多了,早晚遭报应!”

声音尖利,怒气冲天,然而邬灵儿却显得兴致颇高,抬手拨弄了一下怀中猫儿的耳朵,冷冷扫了她一眼,悠然转身回到那群人中,仿佛方才的恶行不过是寻常玩笑罢了。

逍遥坊不同于寻常烟花柳巷,其歌姬舞姬只卖艺不卖身,琴棋书画,酒色财气,各显其妙,是京城权贵们纾解烦忧、寻求精神享受之地。而坊中四侍,各自才艺斐然,声名显赫。

妙音阁的舞姬金宝儿,不仅舞姿翩跹如仙,更通晓幻术,擅长精巧机关,尤以破解鲁班锁为绝技,令无数匠师望尘莫及;

雅韵轩的琴师甘芳芳,抚琴技艺绝伦,尤其擅长反手弹琵琶,指尖拨弦,音色如泣如诉,更兼一手酿酒技艺,酒香绕指、醉人心魂,令人流连忘返;

星珑斋的奕师萧星儿,财力雄厚,每日棋局对弈如宴,其门下五十二名奕士更是棋艺高超,千金下注却鲜有人能从她棋局中得利胜出;

墨香居邬灵儿姿色出众,绘画笔墨更是一绝,能把人衣着神态勾勒得细腻入微,模仿各家书法字迹亦是形神兼备,是逍遥坊外出露脸最多,也是挨骂最多的,时不时就有这家夫人,那家娘子在街头逮住,好在邬灵儿身法轻灵,飞檐走壁如履平地,屡屡惹事,却似滑溜的泥鳅,轻松摆脱纠缠,招人艳羡又恼恨。

南星虽然心中有气,却也不好发作,毕竟惹不起这些京都来的贵人。

今日承揽的衣物不多,浣洗得的差不多便回了城。

刚到城门口,就见一群人围着一张新贴的告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南星停下脚步,踮起脚尖望去,才看清那告示上的内容——寻人启事四个大字赫然其上,下面写着“宁安镇府衙协赖二毛寻找被人拐走的妻子,寻得者赏银十两”。

这十两赏金犹如巨石投湖,激起了围观者们的兴奋议论。南星再仔细一看告示上的画像与人名,顿觉手脚发凉——那寻找的人,竟然是苏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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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不禁一沉,脑中思索着告示上寻人的赖二毛就是刚才见到的苏梅那赌鬼丈夫!可他一个成日沉迷赌场、穷得叮当响的赌鬼,又是从哪里弄来的银子去贴告示的?

南星心里一阵恍惚,但随即又稍稍安慰自己:好在苏梅平日鲜少出门,在镇上认识她的人并不多,眼下也不至于暴露,加快脚步回到家。

院子里,张云佐正和公公忙活着剖解几头刚宰的猪,与公公打了声招呼,便匆匆进了屋。

张云佐见她回来,放下手里的刀便拉着她的手走到一旁,低声说道:“城门口贴了告示,苏梅丈夫赖二毛在寻她了。”

南星微微一怔,但随即镇定下来,顿了顿,理了理思绪,才缓缓开口:“你只知道他在寻人,可你不知道,这赖二毛是个什么样的货色。整日游手好闲,只知道混迹赌场,是个十足的赌鬼。苏梅嫁给他,那日子……真是苦不堪言。”

说到这里,她轻轻摇了摇头,眉间浮现一丝不忍之色:“他输了钱,就回家拿苏梅撒气,把她当成出气筒。苏梅身上那些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说是胎记,其实全是给他打的。”

南星抬起头,眼神真挚地看向张云佐,语气中满是同情:“最过分的是,前些日子他竟差点把苏梅卖到鸾凤苑去!好在鸾凤苑不收,不然她这一辈子就毁了。”

南星说着,声音有些哽咽,手也不自觉攥紧了张云佐的衣袖,张云佐听了,原本嫌南星没事惹事的不悦早已散去,心中生出些许愧疚,握紧南星的手,轻轻拍了拍,没有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