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暗笑。那时的她还没去过佛国,这些当然是听大魅羽告诉她的。
“总之,”对面的爱长老接着说道,手中把玩着一只巴掌大的黄绿色葫芦,“我们几个都很看好研磬长老。仙鹫寺虽然门人弟子众多,要么博学但老实迂腐,修为好的又缺少济世的胸怀和领导能力。”
“长老谬赞,”研磬冲爱长老行单掌合十礼,“贵寺和其他兄弟寺人才济济,各有所长。晚辈询问辩论一事,只是期待能有机会向各位同僚请教。十八寺虽同在仙鹫省,平日里聚在一起切磋佛法的时候并不多。当然,如果最后长老们不介意晚辈德不配位,晚辈自当尽全力担此重任。”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呢。小羽望了研磬一眼,才留意到刚刚经历过树林里的变故,其他人虽不能说灰头土脸,衣服上的木尘是抖搂不掉了。研磬却如来时般一尘不染,那身白色僧袍像雨后湖面上新抽出来的莲花瓣,或者新鲜的大蒜剥掉皮后露出的蒜瓣,是种带着湿气的纯净。
“我看,平日可以多举办一些类似的交流活动,”筑山说道,“像俗世里的科研机构,定期开学术会议,出版杂志在各寺传阅。”
爱长老笑了,“确实听到过这样的提议,其他地区的佛寺群落也有类似的模式存在。但一部分老人认为,出世法毕竟不同于入世法,争强好胜之心一起,容易破坏静修。”
“长老的也话有道理,”筑山点头称是。
待一行人起身继续赶路,小羽问他:“你不是数学系毕业的么?能不能从理论的角度分析一下‘越脏越干净’这种现象?”
换成别人,也许根本不知道她在问啥。筑山显然听明白了。“那不就是逆熵嘛?正常说来,宇宙中所有封闭系统的熵都应该是不断增加的。热量从高温物体流向低温物体,每个人从生到死经历成、住、坏、空。东西越用越旧,越脏。凡是能逆转这些过程的,比如法术,参禅打坐修行,长生不老,都是逆熵。”
说完后斜睨着小羽,“鬼心眼子也算。”
是了是了,姚诚在龙螈寺景萧长老的禅房里也说过类似的理论。想到这里,小羽抬起头来,绿色帽檐下的小脸情不自禁地冲着筑山绽放出一个笑容。是十六岁女孩望着心上人时的笑,美好真诚,货真价实,不打折扣。既无千金小姐的居高临下,亦非心机女的故作矜持。这对她来说可算得上难得了。
筑山面上神情一呆,脚下的步伐跟着放缓。一时间,围绕二人的清朗夜色变得朦胧起来。环境背景人物历史都在淡去,只剩一个气泡中相互凝视的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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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老,好像不大对头呢,”一直安静不语的雪茗忽然大声说道,“都走了两个多钟头,怎么还在上坡?”
奈呺滩那片低洼地的南方是座高坡。一行人刚才穿过一道横在坡中央的桦树林,里面的树木又高又密实,像人工种植的一睹防护墙。几人的脚步都不慢,又走了这么久,林后的高坡尽头却依然止于前方的夜空。
“我上去瞅瞅。”小羽双脚离地,身子不疾不徐地腾空。升到大概百米高处,见后方的道路确实是一路下行至火车站。前方的高坡大概还有七八千米长的样子,随后如悬崖一般戛然而止,如世界的尽头。
落地,同爱长老汇报所见。“确实有些奇怪,”长老语气平静地说,“28年前我们来这里的时候不是这样,是先上坡再下坡……再走一阵子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