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他听见背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你说的是真的吗?”
娄何立即转过脸。
真是巧,跟他说话的这个,也是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看穿着打扮,竟然也算是家境富裕,且听她刚才那句话的语气,也并不很惊慌。
娄何看她第一眼的时候,只觉得她生得挺漂亮。那是一种柔和的漂亮,不是那种具有侵略性和诱惑意味的美艳、妖艳,而就是叫人觉得亲切动人。
等看到她第二眼的时候,似乎就是因为那种亲切动人,还开始觉得她有点儿面熟,就连她的声音都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
然而就在昨天后半夜挑人的时候,自己还站在暗处将这些人一个一个地都瞧了一遍,怎么没发觉这个女人看着面善?
一个念头从他的心里冒出来——或许是因为昨夜太黑了吧,选人时只有些烛火光照明,而这些人当时又惊慌失措、面容扭曲,因此瞧不分明了。
于是他盯着她,说:“是真的,咱们这些人都要被赶去大劫山的。”
那女人从树后抱着孩子走了出来,皱眉稍稍想了想:“那你为什么说我们可能上不了大劫山?”
她说话镇定又有条理,真是难得。
娄何一边盯着她,一边放缓语气解释:“玄教的人把我们往大劫山上赶,是因为他们放了他们的人在我们中间。大劫山上的仙人们也会想到这一点——你知道他们在打架吧?所以他们会怕我们之中有奸细,也可能干脆不让我们上山。但这么一来,他们就失了人心了。”
那女人听他说了这话,就又往他这边走了一步,仔仔细细地看着他:“那你……你就他们的人,是不是?”
这神情和语气都很熟悉,太熟悉了。到底在哪里见过?娄何觉得自己的这种想法很像是这些天念请外邪的时候——若有若无、若隐若现,但隔着一层迷雾,就是无法窥探分明。
“不是。”他说出这两个字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开了口,“我只是想活命。我懂点儿修行的事情,知道要是不让咱们上山,等两边的仙人开起战来,咱们就都活不成了。”
“像咱们这种周围的人都不认识的,三十六宗的人或许就不会放进去了。所以咱们最好搭伙儿走,路上聊聊彼此的根底。要是三十六宗的人真的选人往山上放,这样总比独个儿的更好过去一些。”
“那……他们要是真不放我们上去怎么办?你有别的法子吗?大劫山这么大,咱们不能从别的地方跑上山去吗?”
娄何皱起眉盯着她,一边努力想到底在哪里见过,一边说:“山上都是修行人,你上去了也会被发现的,一样会被送下来,说不定还直接没命了呢。”
他说了这话,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我为什么,一定要找个女子搭伙儿?我又不是真的没有道行在身的寻常人,我只是要去找李无相,到了大劫山底下,我为什么不直接上去?我为什么一定要找个女子搭伙儿?
这念头一跳出来,他就愣住了,觉得昨晚和今天的事情仿佛一场闹剧,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向屠南建言要把一群老弱妇孺赶上大劫山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了——是看屠南杀戮太重、不忍心连山镇上的人全被祭了?还是真把自己当成了玄教的人、觉得自己就真得混在这些人当中才能上山?
……真把自己当成了玄教的人!?
娄何在这一瞬间想起了李无相曾经说过的一件事——当初外邪向他立威,叫他心里明明白白,但就是想要把自己的手给斩断。自己昨晚、今天是怎么回事?心里明明白白,但就是像一个真正的真形教中人一样,认认真真地琢磨怎么混到山上去,甚至还不惜自断一臂!?
这是为——
念头戛然而止。因为就在这时候,他忽然想起来这个女人看着像谁了。
罗溪。他在棺城的妻子,他当初也是为了她叛出真形教——这女人怎么看着跟罗溪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