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高门出身,后来落魄了,仍留有沿街住宅与铺面。老铺面等拆迁,别的几兄弟也有份额。外婆这几年在医院进出,好几次接到病危通知,这回格外严重,远在成都和四川别地的亲戚一起来了,说是探望,实际打的什么算盘不言而喻。
简觅夏和姨妈住在外婆临街的老房子里,每天忍受车来车往的杂音,目睹大舅、姨妈和一帮亲戚的争吵纠纷。
简觅夏去ICU病房探望外婆。外婆躺在满是机器的地方,身上插遍管道。
外婆信奉天主教,壁橱上挂了耶稣与圣母玛利亚的画像,有一个圣水瓶,还有大大小小的十字架珠链。简觅夏见过外婆早晚诵经做功课,和外婆一起去教堂做弥撒,听他们唱歌。
外婆最喜欢简觅夏,总说夏夏灵气,唱歌跳舞最好看。外婆说夏夏是文曲星转世,请人给她做长命百岁锁,给她刻有“天真无邪”的一对镯子,还把珍惜的十字架项链拿给她玩。简觅夏不知道玩到哪里去了。
外婆和外公是相亲结识的,外公去当兵,后来分配去远处工作,外婆几乎独自拉扯三个孩子长大。后半生,外婆与外公不太和睦,外婆爱得太深切,被视作疑神疑鬼,外公性子闷沉,也不吵,就赌气出门,六七十岁了两个人还要离婚。最后没离,但外公死也不要同外婆合葬。
外婆走的时候,简觅夏握着外婆的手。
简觅夏问,外婆的手还是温热的,为什么医生那样说。
妈妈和姨妈别过脸去哭泣。
葬礼从前,按照天主教习俗办,不烧纸钱,白烛长燃。亲人围绕玻璃棺椁,听悼词。简觅夏握紧了表妹的手,爸爸都掉了眼泪,她也没哭。
送葬后,家里关于外婆的衣物与被子都不见了。简觅夏回学校上文化课,不住地哭,不住地哭。老师说,能够理解,你和外婆感情一定很亲厚。简觅夏有很多恶毒的话想诅咒老师,没力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