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白雪奴 七六二 1604 字 2022-08-20

“白马?”他浓眉紧拧,面上神色骤变,用猎鹰般的目光扫视四周,却都不见白马踪影。许是太过紧张,他仿佛一只竖起锋利棘刺的箭猪,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甚至于每一根眉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柘析白马!”

“你喊什么?”

只听哗啦一声水响,白马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岑非鱼猛然转身,一脚踢开屏风,见白马正泡在浴桶中,自水下探出脑袋。

水雾升腾,白马赤发散在水中,皮肤被熏得微红,满脸都是晶亮的水痕。

白马碧色的双眸,如一泓秋潭,岑非鱼在他的注视下,变成了苍茫大漠中的一个迷途旅人,只觉得从他脸上留下来的每一滴水,都似落在自己干裂的唇上,让自己生出无限希冀与渴望。

白马脸上的水珠颗颗往下落,滴滴答答地响,在水面激起点点涟漪。

水波粼粼,亦真亦幻,激荡着岑非鱼的灵魂。他仿佛看见,一滴水点在茫茫黄沙中,碧草破土而出,荒漠转瞬成为生机勃然的绿海;一滴水如甘霖落枯井,千万重回声合成天地间最浩大的钟磬声音,宏壮钟声中有非天乱舞,人间眨眼变成了天宫仙境。

岑非鱼几乎要生出心魔。

孟圣人以“好辩”著称,但当他提到俊美的公孙子都时,却只说“不知子都之姣者,无目者也。”可见美作为天公的造物,于凡人而言,远超于任何天赋,它的威力甚大,无需旁人为它作脚注,更不须无休止的争辩,人们只要看见,便能懂得。

岑非鱼爱美人,更阅美无数,但他从未对什么人动过心。

少室山上十年清修,他的心是寂灭的,自认能够一眼望穿十丈软红。直到他在云山边集上遇到白马,纵使醉眼朦胧,但看见白马的须臾刹那,少室山上的春秋冬夏,菩提面前的吟哦咏唱,俱如烟云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那滚滚红尘中,早已故去的深情。

此时此刻,当岑非鱼以饱含深情的目光,去审视自己的心上人,他心中最深刻的爱,与世上最动人的美,水乳交融。他生平头一次感觉到,美比百年修为更加强大,在自己认识到这充盈着浓烈爱欲的美的那一刻,白马变成了暴雨雷鸣,顷刻间浸没世上最坚固的城邦;变成了飓风狂沙,瞬间吞噬广袤的楼兰;变成了铺天盖地的流火陨星,须臾烧尽势不可挡的百万雄兵。

岑非鱼平生头一次生出这样荒谬的想——想要拜倒在白马面前,请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爱人的美不费吹灰之力,让他不敢奢望得到对方,而是甘愿献出身心,自甘被征服。他如是想着,险些忘了自己仍在生气。

白马从浴桶中走出,把湿漉漉的头发揪成一束捆在脑后。

他把擦身用的布巾往腰间一裹,在地上留下一连串湿滑的脚印,一面走,一面想:我方才拂了他的好意,确实太过冲动,但他这样生气,我却不好马上道歉,显得我多在意他似的!再说,此人一贯的打蛇随棍上,若我先服软,他定会得寸进尺,到时候我只怕是没法不退让,谁叫我喜欢他?

我须得有点骨气。白马见岑非鱼面上阴晴不定,更加笃定心思,不能惯坏他的脾气,故作冷淡地问:“叫我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