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是的,我也是烟雾镜神选

即便目前,被允许置身于此处的所有人都训练有素,通晓礼仪,在藤丸立香的这段话音落下之后,房间当中还是惊慌而愤怒地翻涌起了一阵细小但不容忽视的声浪。不提勉强静立在原地的灵族先知,以及他身后安静地面面相觑的两位扈从。人类的战士当中也有许多人在听了这段话之后不安地细微移动着,并带起一阵同样细微的甲胄磕碰声——或许在甲胄内部对外侧静音过的频道之中,他们已经开展起了相当激烈而尖锐的讨论。依然,除了早已听闻此事,从而保持着充足冷静的阿库尔多纳和桑托之外,唯一能勉强保持镇定的就只有禁军。就连基里曼本人,也在无意识之间抬起手来挡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以免让一时间难以控制的表情泄露自己的所思所想。

“何等天真,何等傲慢,何等愚蠢。”艾达拉德摇着头,语气里带着一种与“失望”相当接近,但略有差异的东西,“就算你在这段话中的预测全部都是准确的,你的所做作为也依然只是在看不清前路的前提下,将你的种族推上了断崖的边缘。”

“没错。”藤丸立香很坦然,“但一个非常明显的事实是,我的种族是由恒河沙数的活人构成的。在断崖面前,必然会有人出于无知或绝望纵身跳下,也必然会有人想到要绕过去,或者从上面架桥。”

“你不能保证一切都会按照你所预测的那样发展。”艾达拉德冷然道。他不认为人类这个愚蠢而盲目的种族能够度过这样的一个危机。

“所以我在做事。”藤丸立香很耐心地解释,“我做一切能够让事情按这个计划发展下去的事。在我之后,也会有另外的人意识到,现在轮到他们来做一切能够让人类继续存续下去的事。如果帝皇必须起身,那就让他起身;如果神祇前来阻碍,那就清除阻碍;如果帝国终将破碎,那就任它破碎;如果命运成了枷锁,那就斩断枷锁。人类的历史已经数次断代,事实在口口相传中被异化为不可信的传说,但在宇宙中总会有新的人类书写新的历史,有新的英雄创造新的故事——只要人类还有欲望,还想生存,还意图追求更好的生活,这就是必然将会发生的事。”

艾达拉德惊异于对方语气中所表现出的坚定态度和盲目乐观。他甚至不需要利用灵能,也能从藤丸立香的话语中清楚地读出她对此深信不疑。这份信念和愿意为之赴汤蹈火的行动力或许值得称赞,但艾达拉德并不打算将如此狂言当真。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个年轻气盛的种族中年轻气盛的成员所发出的年轻气盛的口号,考虑到其中不切实际的目标,它根本不可能经受住残酷现实的摧残与考验。但他不愿意多花费些口舌说服对方——这显然不是两三句话就能表达清楚的事情。何况,艾达拉德并不认为,他有责任去拉一个即将自己走上绝路的、并非灵族的种族一把。

基里曼显然也有话要说,只是碍于还有外人在场,暂时没有说而已。艾达拉德叹了口气,将离题有些太远的会谈拉回到他原本的目的上:“所以,你还是不愿意放灵族一条生路。”

“‘灵族的生路’不是我需要考虑的事情。艾达拉德先知。”藤丸立香如此纠正,“在此前的谈话中我已经陈述过,我并不认为你为自己的种族‘留下火种’的想法是错的。甚至于,我可以就在此时此地代表迦勒底做出保证,迦勒底可以出于人道主义接收不超过风暴边界号承载力的灵族难民。如果你坚持要在谈判桌上将这个问题‘谈成’的话,那这就是你能得到的最好的结果了。这是我作为‘藤丸立香’能够给出的许诺——想必你也清楚,我是一个外来的人,迦勒底是一个外来的组织,这即是优点也是缺点。我们与灵族之间没有任何历史包袱,但同时,我们在帝国之中也没有任何政治影响力。我所能做到的极限就只有如此。”

“你本可以做的更多。”艾达拉德指出了一个在任何人看来都非常明确的事实,“人类之主给了你‘圣人’的封号,给了你亲选的权限。你在帝国中并非毫无影响力。”

“你搞错了一件事,先知。你口中帝皇给予我的种种恩荣并不是交给了‘我’,而是交给了一个‘能够在物质宇宙代替祂执行祂所希望的计划的人’。”藤丸立香说,“当然,我不可能理直气壮地说,我完全没有仅凭自己的个人兴趣滥用过这份权力,但在每次的‘滥用’之前,我都至少确定了我的行为不会对我最终必须要达成的计划产生任何影响。正如我最初所说的那样,我是站在人类的角度、以人类的利益为优先审视一切的,艾达拉德先知。在不涉及到底线问题的事件上,我确实很乐意将资源花费在‘没有回报的善事’上——但如果涉及到了底线问题,就要两说了。所以我最后再问一次:你想要给灵族留下怎样的火种呢?”

艾达拉德沉默了下来。他在会谈的全过程当中都没有明确表示过自己想要对方做出怎样的保证,但他很确信,藤丸立香完全清楚他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并且没有给出任何他所希望的反应。其实他想要的东西很简单,无非就是让人类停下这个可怕的计划。他没能从谈话中取得任何建设性的结果,但至少,这让他摸到了这计划主事人的虚实。

“看来,我们没法达成一致。”艾达拉德遗憾地总结,“我原以为我们能在更和平的气氛下解决这个问题。”

“那你就有些太过一厢情愿了。”藤丸立香评价,“我原以为,灵族作为比人类历史更悠久的种族,你们应该比我们更清楚一点:当一个种族的生存策略是另一个种族生存的障碍时,不论再怎么粉饰太平、拖延事态发展的进度,这件事都最终必然会演变成你死我活的生存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