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祁轻筠从来没见过钟雪尽这幅模样。

在祁轻筠的印象里,钟雪尽一直是一个十分温柔,性格单纯的富家公子,他也曾说过,最喜欢钟雪尽温柔的一面,因此从未有一天想过,会有一个人顶着和钟雪尽一模一样的脸,做着类似于神经病一样恐怖的事情。

祁轻筠像傻了似的愣怔在地,整个人说不出是害怕还是心疼,而钟雪尽吞完药片,摊在地上喘息了半天,随后像喝醉的人似的,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冷漠地将手中刚买的药又全部丢进垃圾桶,在祁轻筠胆战心惊的眼神里,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准备过马路。

等绿灯一亮,钟雪尽便抬起脚步,往斑马线上走。

然而,他忘了,他刚刚吃了药,又坐了那么久,药力已经开始迅速上头。

眼前的绿灯开始变的重影模糊,钟雪尽的头开始晕了起来,脚步有些踉跄,又很快稳住,耳膜忽然传来车辆轮胎刹车时刺耳的摩擦声,却没能将他惊醒,此刻,他满脑子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好想就这样,不管不顾地睡下去。

这一念头甫已出现,夜风拂过他微微开始涣散的瞳仁,双腿逐步似灌了铅般沉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头好晕。

钟雪尽甩了甩头,强撑着想走过这段路,然而他一边抬腿,双腿像是被人固定在原地似的,怎么也走不出半寸,身边的行人的身体逐渐变的透明,□□消失,变成一缕轻烟,脸上挂着奇怪地表情从他身边飘过去。

周遭的一切逐渐变的黑了下来,像是六七点的雨幕,风声咆哮呼啸拍打在他脸上,树木枝丫横生张牙舞爪,天色黑暗阴沉,如同一片深色的池塘,不动声色地将所有的光亮都吸走了。

钟雪尽有些急了,他想赶紧走出这片奇怪的地方,然而当他开始用力抬腿时,脚腕上突然一重,他低头一看,一个只有上半身、截面还淌着血、肠子流了一地的人正趴在地上,用染着血的指尖攥紧他的脚腕,让他不得动弹分毫。

死尸湿润打结的头发蜿蜒迤逦缠住了钟雪尽的裤脚,趴在地上的人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灰白阴森的脸,如同阴雨下的水泥墙,唇却仿佛涂了鲜血,黑多白少的眼球凸出眼眶,朝钟雪尽阴森森地笑了笑,如恶魔低语:

“去死吧.........”

“去死吧钟雪尽.........”

“你害死了你丈夫,你怎么还有脸活着啊..........”

“去死..........去死...........”

说完,他陡然放开了面色苍白的钟雪尽,钟雪尽挣扎的身躯无意识地往前倒,一辆大卡车突然从他面前驶过,传来一阵急刹,钟雪尽陡然从梦境中回过神来,甩了甩头,定睛一看,前方正是祁轻筠的车!

祁轻筠在车里!

这个念头像一阵惊雷般在钟雪尽的脑海里炸响,他脑海中顿时清醒一片,忽然发了疯般迈开沉重的腿,努力向祁轻筠跑去!

他不能让祁轻筠死,他不能让他死!

在钟雪尽的世界里,他此刻正在跑向祁轻筠,然而落在正常人祁轻筠眼底,就是钟雪尽站在马路中央发了会呆,等到绿灯快结束之后,忽然发了疯般撞向即将迎面朝他驶来的大卡车!

祁轻筠的行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惊恐的双眼瞬间瞪大,身体先于意识,用力握紧拳,大喊了一声:

“音音!”

这一声如同焰火,在一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光亮,瞬间刺破钟雪尽黑沉暗淡的精神世界,又似钟声般“当——”地在耳边敲响,钟雪尽神经质地一颤,本能地停住脚步,张了张嘴,像是反射性般,愣愣地应了一声“在”。

祁轻筠的心砰砰直跳,冷汗已经顺着鬓角淌了下来,耳膜轰鸣混着风声将梦境和现实割裂,撕扯理智,几乎要将他的灵魂劈成两半,前一半是担忧,后一半则是......恐惧。

眼看着钟雪尽应过他之后,忽然皱了皱眉,似乎有些奇怪祁轻筠怎么不在车里,下意识循着声音的源头,一寸一寸地转动脖子,像是不习惯这具身体般,机械的动作似一尊僵硬的木偶,几秒过后,涣散的视线终于落在祁轻筠的脸上。

他涣散的瞳仁在看到祁轻筠的一瞬间,微微凝聚起来,但似乎还像是认不到人般,很认真地打量着对方,疑惑地歪了歪头。

祁轻筠只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打着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力咽了咽口水,一边张开双臂,一边走向马路中央的钟雪尽,余光看着钟雪尽周遭已经开始不停按喇叭的车辆,紧张的双手出汗,心脏跳动的声音几乎要撞破肋骨。

他试图不惊动迷茫中的钟雪尽,尽量缓下语气,颤声道:

“音音,到我这里来。”

钟雪尽看了祁轻筠一眼,像是不认识他一样,陷入了久久的梦魇中,僵硬着身躯,许久未动。

祁轻筠却不放弃,像是诱哄贪玩跑出去不着家的猫崽回家,一声一声,带着坚持不放弃的诱哄,在无人在意的地方,脚步紧张的几乎要瘫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