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定国很少对何光说“乖”这个字眼,不是因为何光乖,相反,何光很不乖,他会明知故犯,也会一次又一次的反抗,那些弱小的细微的反抗就像毛毯上的那些细小的绒毛,你通常会忽略他们,可就是这些绒毛织就了那张通天的毯子,总有一天会带着何光逃出生天。

何定国忽然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何光的脚下的毯子马上就要成型了,当他发现的时候他随时可以逃出去再也不会回来,不过看起来何光还没有发现,他还以为自己是被铁链困住的小象,哪怕他已经有了挣脱开的力量。

还好,第一个发现的是他何定国。

何定国不会允许自己的所有物脱离开自己,这个家里的人,无论是何月还是何光,在他们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注定了不会离开他,这是他们的命,他们因为被自己选中而不得不接受的命。

而命之所以称之为命,就是除非死否则不会改变的一生。

一生有多长,除了死亡那件事情发生,否则谁也不会提前知道。

何光才17岁,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去验证自己的命,可何定国46岁了,他已经将自己的命看到了头,正因为如此他也要看透何光的命,哪怕要做自己最深恶痛绝的那种人。

何定国不由自主的笑了,他早就成为了自己最深恶痛绝的人,又怎么会怕更多一点的深恶痛绝的自己。

自己恨自己有什么可怕的,别人恨自己就更不可怕了。

《论语》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只有当自己的身上真的发生了那些不愿意看到,不愿意发生的事情,有几个人能够做到心胸宽广,至少他何定国不能,他要将自己所经历的刻在心里揉在骨血中,然后时不时的将他所遭受到的事情千倍百倍的发泄于其他人的身上。

那是可怜的无父无母的孩子,饥一顿饱一顿无家可归,何定国会给他们家,会对他们好,会尽到为人父母的职责,只要他们乖,听话,满足他心底小小的欲/望,陪伴他仅剩的半生。

何定国一直在微笑,直到他看着何光走进了书房关上门的那一刻,他脸上的微笑荡然无存,那些伪装出来的微笑客气大方和蔼都是让外人看的,只有关上了门的时候他才是他,真实的他。

关上了门,何光就不敢再向前走一步了,何光感受到了何定国打量自己的眼神,何定国是野兽,就连眼神都具备着骇人的杀伤力,何光没有办法不怕,那是身体本能的反应,一个人也许可以伪装成功的害怕却永远也无法伪装成功的不害怕。

怕了就是怕了,哪怕你嘴上不承认,可身体却会出卖自己。

何光感觉到了扣在手心里的指甲,在痛苦来临之前他自己就先让自己痛了。

何定国靠在书架上,他的手上是刚从书架顶上取下来的一个皮鞭,那是他小时候父亲送他的生日礼物,其实皮鞭只是礼物的附赠品,他真正的礼物是一匹小白马,只不过后来小白马死了,只有皮鞭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