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举办宫宴的临水殿属于皇城前殿范围,毗邻太液池畔,接引宫人在前方引路,不到一刻钟就走到了。

种植了长青树木的湖边石道张灯结彩,秋冬季节盛放的各品菊花和早梅盆景点缀其中,宫廷乐师隔着湖奏起丝竹雅乐,这次的宫宴居然筹办得颇为雅致。

池萦之放缓脚步,四处打量了几眼,刚和楼思危小声议论了一句,“景致还挺不错的——”

脚下转过一个弯,看到前方湖边的‘景致’,下面的话就卡在喉咙口里,再也说不出来了。

沿着湖边青石板道笔直往前,直通向临水殿外的数百尺长的夹道两边,每隔四五步,就有一处照明用的石座宫灯。

现在,每一座石宫灯下面,跪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罪人。

跪倒的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无一例外低垂着头,侧脸露出麻木的表情,仿佛地面上生出来的石雕一般。

到场的宾客们都被出其不意的场面惊呆了。

眼前的场景,怎么有点像墓道两边陪葬的石人石马呢?

都是些大活人吧?这场面也太瘆人了。

池萦之愣在原地,隐约猜到了这些罪人的身份,倒吸一口凉气,匆忙转过了视线,不再去看。

做事不留余地,得理不饶人啊……

一看就是东宫手笔。

楼思危愣在原地半天,折扇指着其中一个看起来有点脸熟的,恍然叫起来,“哎呀,这些莫非是刚刚押解上京的——”

“嘘——”旁边窜出来一个身穿海青色窄袖文官袍的年轻官员,把楼思危拉到旁边去,低声抱怨说,“你可闭嘴吧大兄弟。在场这么多人,就你一个看出来了?嚷嚷什么呢。”

池萦之听那道声线挺熟悉,特意回头看了一眼,这才认出人来,惊讶道,“哎呀沈表兄,你怎么穿了官服来了?不是说今天你拿不到帖子的吗?”

穿着海青色文官袍子从太液池边窜出来的,居然是号称来不了的沈梅廷。

沈梅廷也很无奈,“我是拿不到帖子,本来也没打算来的……这不是昨晚在你家老宅子露了脸,被羽先生惦记上了,临时抓差了吗。”

说到这里,他伸手一指青石道两边跪着的罪人们,压低嗓音道,“今天人多眼杂,两位务必多看少动。千万别——”

还没说完,旁边响起了一声愤怒的呵斥声。

“蜀王谋逆余孽犯下了死罪,直接推到西市一刀杀了便是!把他们拘到宴席边绑着,叫我们看着,东宫此举是什么意思!杀鸡儆猴吗!”

突如其来的怒吼声盖过了其他的声响,沈梅廷被噎了一下,才把后半句说出来:

“——多看少动,别说话,别做出头鸟,千万别学这位仁兄。”

池萦之打量了一眼跳出来大骂的出头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