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心中其实是有些遗憾的,要是他早点认识这个人,早点了解他的性情,不视其为阻碍,也许他们也能成为朋友?

依旧一身白色儒衫的少年此刻正姿态松散的坐在窗边,整个人懒懒的靠在椅背上,手肘撑在扶手上,支着头,如墨的长发随意挽了下又披垂而下,安静的伏在他肩头。少年的目光远远的落在窗外的群山深处,闲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那般的静谧安然……上苍对这少年钟爱如斯,但凡他在的地方,便如凝结了时光,化为一副绝美的静态的图画。

裴寂失神了片刻后,淡淡一笑,举步向楼梯口走去。

他裴寂今日离京,全长安无人不知,他不信林若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只是一个巧合——既然是刻意来等他,却又偏偏做出这样一副视他如无物的模样来,他裴寂,可没这么好的脾气去迎合他,也没兴趣去听他说什么——如今这样的情景,难道还能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好听的不成?

裴寂目不斜视的带着从人不紧不慢向楼梯口走去,虽然决定对林若视如不见,但从他身边越过时,裴寂还是忍不住多瞟了那么一眼。

就这么一眼,让他脚步一顿。

林若身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幅画,上面墨迹未干,大约是他的新作。因当今万岁的推崇,林如如今的画很是值钱,不过显然画的主人对它并不珍惜,只将它当做了打发时间的消遣,如今它使命完成,便被弃在简陋的桌案上,酒店里奉送的廉价的茶水就那样随随便便压在画纸上,让那画上的凉亭都晕开了一角。

这凉亭……裴寂有些心惊:好生眼熟!

裴寂忍不住凝神看去,这画中,眼熟的何止是凉亭。

那凉亭只是背景,这画的主角是人,许多人。不得不说林若的画技真的很好,画里的每个人都只寥寥几笔,甚至有的只露出一个肩头、一个发髻,可他就是能从这简单的几笔中,认出这位是张大人,这位是李大人,这位……画中每个人的神情姿态都栩栩如生,或依依不舍,或恳切殷勤,或愤然不平,哪怕只是一个作揖的背影,也能从那弯下的腰身、下压的肩头,看出那人心中的尊崇敬服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