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近些年沉迷金石古玩, 又多纳姬妾, 酒色伤身, 向来只爱窝在东院, 不爱见客的。今日却也兴致勃勃过来, 眯着眼仔细打量这多年未见的妹夫, 只见林如海形容清矍,虽两鬓也已染霜华, 却仍旧是个温文儒雅的文士模样。

不由得大笑:“一别经年, 妹夫风姿仍似往昔……都说盐务最阔之差, 比之都城破落侯门远胜矣。妹夫可有见识?”

贾政见他说的粗鄙, 暗自皱了眉头。

林如海在盐池里熬出头来,酒色财气,什么没经见过。文雅也好, 粗陋也罢,他可不是当日历练尚浅的探花郎了, 饶是贾赦百无禁忌,仍旧温和笑道:“大舅兄此言甚是,咱们虽清贫,可看那江南盐商巨贾,其坐卧豪奢,若非亲眼所见,实难以想象……”便与贾赦说起盐商斗富,说起见过的金石古玩。

“……曾见过一把古扇,为书圣七子王子敬亲笔,上盖唐王金印,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仅一观不能再二,实为憾事。”

这话正挠到贾赦痒处,忙问是何家所有,林如海一笑:“原为甄家,只如今……怕是……”抬手往皇宫方向敬茶。

贾赦大为扼腕,恨不得一见。因林如海说的生动,辞藻又雅,就连贾政也听的入神,此时才叫贾赦拍大腿哀叹惊得如梦初醒。

须臾,清客进来附在贾政耳边低语,贾政打断说话,笑道:“老太太已等急了,请妹夫内堂一见。”

闻言,贾赦便意兴阑珊了,只说病乏,自己回东小院歇着了。

林如海欣然与贾政一同进去,贾母早已端坐在荣庆堂正厅了,奶奶姑娘们都在后面小间内,唯有黛玉,泪眼婆娑,虽也在幔帐后头,却忍不住掀起帘幕殷殷切切看向外头。

贾政引林如海进来,林如海抬头迎面先看见赤金朱匾上斗大的三个字“荣庆堂”,匾额下头,是一副名家山水,两侧乌木对联,底下大紫檀雕五福捧寿长案上,供奉着香炉、梅瓶等。一张八仙方桌紧挨紫檀长几,两侧各摆一张楠木太师椅。贾母就端坐在右侧正主位上。

正厅底下两溜八张楠木交椅对设,当间各有精雕的一色小几。邢王二位夫人对坐两侧。

见林如海进来,都忙站起身来。林如海入内,头一眼看到并非这金碧辉煌的大厅,更不是上头富贵至极的老太太,反而是贾母身后小门处露出的一张泪水涟涟的小脸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