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5章

“这道理兄长你当朝堂上的那帮人不懂?那帮人要是不懂,这天底下就没人懂了,”赵凌云嗤笑了一声,脸上露了嘲讽的神情,“可你看,今天朝堂上姓白的狗东西,他还是敢指着兄长的鼻子骂,兄长以为这是为什么?”

高千里闷声道:“为何?”

赵凌云一摊手,“因为朝堂诸公都希望这事是你高家一家的事,这样一来,他们省了多少麻烦?省下了多少银两?也不用丢脸了,多年后青史之上,也不必狠狠记上他们这无能的一笔了啊。”

“还有,人这玩意儿向来是刀子没落到自己身上,那就不知道疼的,”赵凌云又说:“义父的遗骨,于兄长你而言,那是让你寝食难安,愧为人子的存在,可于朝堂上魏相那帮人而言,义父是他们的谁啊?”

春日带暖的夜风之中,高千里被赵凌云一番话说得遍体生寒。

“说句不怕兄长你生气的话,”赵凌云的声音幽幽然的,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意,“我那岳父大人,他回京之后,好几回喊人去侯府寻问玉锋关外商路的事,我那大舅哥还说,我岳父大人在军营里常看独狼山一带的地形图,我大舅哥问过他此事,我岳父大人跟他说,蛮夷占了独狼山,断了我大胤与北边诸国的商路,着实可恨。”

“你瞧,我岳父想着独狼山,他也是为了商路,”赵凌云摇一摇头,叹道:“兄长啊,要众多活人为一亡人尸骨去送命,你且说值不值当吧。”

高千里哑口无言,赵凌云的话听着刺耳,但他无从辩驳。

面对高千里脸上的黯然神情,赵凌云却是一笑,说:“兄长竟然就无话可说了,可见是个厚道人,知道爱惜旁人的性命。”

高千里:“难道不该爱惜?”

赵凌云:“为大胤战死之人,何止义父一人?亡人遗骸不重要,那我们要那些坟茔做什么?全铲平得了。还有,每年家家户户祭祀先人不花钱?把这钱省下来做什么不好?”

高千里忙四下里观望一下,确定四下无人,心才定了,跟赵凌云说:“不得胡言。”

把先人的坟茔平了,这话是能说的?这话传出去,你赵凌云不得被天下人骂死?

赵凌云笑着耸一耸肩,说:“你看,我把天下人扯进来了,这事那就不是活人命与亡人遗骨的官司了,所以张阁老和我夫人说,你们高家最大的错事,就是以为义父遗骨之事只是你们一家之事。”

高千里沉默片刻,开口跟赵凌云道:“可我以为,这确是我高家子孙该做之事。”

赵凌云:“是,没错,这是你高家子孙该做之事,可这与朝廷,与天下人就没关系了?独狼山下压着的只是义父的遗骨吗?独狼山原是我大胤的国土啊,先人开疆辟土,流了多少血,送了多少性?我们把地方丢了,不思夺回,拿只是一亡人遗骨来当借口,避战畏险,粉饰太平,一帮狗东西脸都不要了啊!”

第802章 男主人,女主人

“这事儿你就得时常喊,天天喊,”赵凌云跟高千里强调道:“你不喊,朝堂上的那帮人就不记得这事,你多喊几次,你看还有没有人敢指着你鼻子骂了。”

这就是在京城过日子的路数?

高千里有些恍惚了。

“越大的官越不要脸,”赵凌云说:“你要要脸,人家还看你不顺眼,因为你跟他们不同,跟你一对比,会让旁人看出他们不要脸来了。”

高千里自认为他也不算是个要脸之人,真正要脸,他在关外战败的时候,他就应该自剔谢罪了,可他不是也没这么干吗?理由也简单,他一死了之,他老娘亲怎么办?高家子孙怎么办?他不活着领罪,谁替他来领这个败军大罪?千古艰难唯有一死,想死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赵凌云哪知道自己一番要不要脸的话,能让高千里想起当初关外战败之时的心境?赵凌云自己都搞不清楚,他这会儿为什么要生气,他就觉着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御史台那帮人的话,兄长你也别往心里去,那帮人谁都骂的,只当他们放了个屁就行。走吧,咱们回去吃酒,”赵凌云气着气着,突然就又泄了气,他生得哪门子气?他有本事把独狼山夺回来,把高老将军的遗骨迎回来?这不是扯了呢吗?

高千里却是站定了,郑重其事地拱手冲赵凌云行了一礼,给赵凌云道了一声谢。

赵凌云往旁边站一步,避开了高千里这一礼,抬手虚托了躬着身的高千里一把,说:“咱们兄弟,自己人,兄长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走吧,吃酒去。”

往北院走着走着,赵凌云又跟高千里说:“兄长啊,咱们一会儿要喝的酒,是我岳父大人猜着你今天要过来,特意命人送过来的,兄长以后不妨跟我岳父大人多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