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千似乎也是这样。
明贺深深看了沉月一眼,并没有发怒让她滚开,更不曾冷眼相待。
她其实并没有给沉月多少反应。
她拾了扇子递到她面前,她便接住。
至于扇子再掉落
明贺眯眯眼没有再理会沉月重新递到面前的扇子,只是勾起唇角就着猩红的鲜血笑得有些冷淡。
所以为什么要在她床边的桌案上搁一柄扇子呢
这柄扇子的重量还不重不轻刚刚好,是她刚好可以拿起又无法久拿,甚至无法打开扇面的重量。
这分明就是木千刻意为她准备的扇子。
也可能不是木千,游翎、沉月,还有他们口中的堂主,谁都有可能。
但一定不是无心。
他们无非是想时刻提醒她,她的剑道已经废了。
竹剑废了,惊影、碧海、龙泉还在又怎么样
她再拿不起剑了。
还有幽冥剑。
那是藏在她魂海里的魂剑,藏锋许久而未出鞘,以后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因为醒来以后,她已经无法运用自己的魂力了。
这也不奇怪。
毕竟游翎是魂族嫡系血脉,关于魂道手段,他当然会比自己懂得更多。
所以,她此刻是真真正正的废修,连凡间百姓还要不如。
明贺坐在那里神情晦涩,右手却是止不住的颤抖,可是她的心却是如沉浸在无边黑暗里,连些微的起伏波澜都没有。
不是平日里藏却情绪的处事不惊,而是真真正正的心如死水。
她的身体、她颤抖的右手、她沉寂的心,似乎在这一刻被某种东西割裂开来。
只剩一身魔气沸腾汹涌,宣示着那是她唯一可以行走的道路。
假如她不甘心沦为凡人的话。
明贺当然不甘心,她的脑海跟意识都清醒地告诉她,她是不甘心的,她应该不甘心的。
可是她的心却不想不甘心。
她的心什么都不想做,甚至想就此沉没,昏沉余生。
木千,断的不止是她的手筋和竹剑,不止是她的剑道和经脉,还有她从前那颗百折不屈、誓死不从的心。
泡到了血泊里面的心,真的还可以清明如初吗
明贺不知道,她只是想起了某个东西,右手手指微屈,然后摇摇晃晃站直了身体,想要去外面看一看。
她实在厌倦了黑暗和沉寂。
沉月没有阻拦她,游翎和木千也没有出现。
明贺于是知道她是对的。
院落外的绿树随风轻摇,时而有叶子打着飘儿落在地面上,不一会就积攒了薄薄的一层落叶,在烈日照耀下发出粼粼微光,是很好看的风景。
她细看了那树几眼,发现那是青松,是师尊最喜欢的绿植。
这样的树竟然可以在这个地方活下来,还高耸入云,挺拔青翠。
明贺着实有几分诧异。
因为这里还是血河殿,却是血河殿之顶。
所以她没有闻到那股近来几乎陪伴她形影不离的猩红血气,也不曾听到地底血河翻涌不息的声音。
血河殿之顶,便是日华唯一的凝聚之处。
据沉月说,这里叫云海,是异族狩猎堂堂主在血河殿暂时的落脚之处。
如此,沉月背后站着谁自然不言而喻。
云海,是剑魔山巅那片云海,还是
明贺思忖至此有些想笑,也对异族堂主有了几分兴趣。
废了她周身经脉,挑断她双手手筋,却不取她性命,反而让沉月将她挪到了此处,有意无意地将异族堂主的存在说给她听。
木千到底想做什么
又或者,是游翎想做什么
堕魔么
明贺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其实现在也差不离了。
她自己看不到自己的眼睛,也无法凝起水镜自照,却也清楚地知道原来的清澈明亮已经悉数被孤戾狠厉取而代之。
毁剑之仇、断剑之恨,自然不能不报。
还有师姐
明贺低眸看向心口处几经周折仍然没有离身的弯月玉坠眼神迷离迷茫,就这么站在云海之巅抬头看着天上的烈日,眸底蕴满泪滴也不愿意挪开,像极了从前的游翎。
异族狩猎堂的堂主踏空而来,看着她这幅模样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眸底都是心疼和不忍。
她就这么走了过来,眸底的神色半点未收,凌空站立立在明贺上方,挡去洒落下来的烈日,姿态居高临下,眼神却温和关怀,连声音也是极为温柔细致
“怎么不进去休息”
她挥手一摄,拂袖将明贺和站在旁边的沉月都拢在自己的领域之内,明贺只觉一个心神恍惚,自己已经回到了刚才那间屋子里,被穿黑衣戴面具的女子按在了床榻不远处的软塌上。
“好好休息,其他事情不必费神。”她温声开口,平和亲近的姿态引得沉月都忍不住看了她几眼。
她跟在自家堂主身边的时间不长也不短,还从来没见过堂主对谁这般温柔细致,便是对盟使和殿下,也从来没有。
她与前者平起平坐,与后者却是主次之分,自然不需要什么温柔款款。
是因为她们的计划如此,还是因为情难自禁呢
沉月想着云海之上那颗青松眸色复杂,低低叹了口气,转身默默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