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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得隆亨元年,萧旭登基之后,她力排众议在旁辅政,萧翊则四处征战扫清外敌,开拓大誉疆土,他们兄妹二人一个在外、一个在内,帮萧旭这个懦弱的少年天子稳住了国祚。

她因自小在凉秋宫十四年的经历而意识到掌控权力是多么的重要,早在萧复病重之时就开始在宫中培植势力,萧旭继位之后则愈加放肆。而萧翊是为她开始争夺权力的,他的威权早已远在她之上,却甘心做她的同谋、她的助力。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过一直以弱小示人的萧旭。

当年多少得罪人的政令,皆由她和萧翊背负了怨恨和骂名,而萧旭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谓坐收渔翁之利。

萧清规忽然间懒得与他继续周旋了,想他气冲冲地来到嘉宁宫必是有话要说,见到她之后又迟迟不肯明言,如此,便让她先直抒胸臆。

“你打算何时对贺兰世镜动手?”萧清规直白问道。

萧旭面露惊诧,旋即又是一副装乖扮傻的样子,纳罕道:“皇姐此话何意?天师不曾做错任何事,朕为何要动她?”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萧旭,饶是你再擅伪装,经历过那夜,你对兄长露出杀机的眼神我至今记得真切,你觉得我还会信你么?休要装了。”

“皇姐……”

“回答我。父皇在位二十余年,始终有裁撤天师监的念头,你怕是也早就想了,否则何必费力筹谋,送贺兰云裳入天师监。如今你们二人里应外合,贺兰世镜也已至桑榆暮影,你还在等什么?”

其实萧清规心知肚明,萧旭是不急的,急的是她。龙血丸在萧旭手里就证明还有得谈条件,可若是在贺兰世镜手里,她全无机会。

萧旭听着她的话缓缓低下了头,话音停止后,他也迟迟没有接话的意思,身板略微佝偻着,卸去了帝王的仪态,更像个做错事的稚子。

萧清规藏在广袖中的手不仅搓动起念珠,克制着那股小心翼翼的情感紧盯萧旭,即便他不曾与她对视,她也将眼前的局势视作姐弟二人之间的无声博弈,警告自己切莫先行露怯,否则定会输得彻底。

他委实太过于沉得住气了。萧清规岂会知道,他能在她把持朝政时,四年来不急不躁,全然放权的态度,耐力岂会如常人?就在萧清规险些按捺不住,打算开口催促他回答时,他仍旧佝偻着背,却缓缓抬起了头,转过来看向萧清规,露出一抹让萧清规觉得心惊的苦笑,幽幽发问。

“皇姐是想要龙血丸罢?那这龙血丸,皇姐是为自己要的,还是为他要的?”

贺兰云裳果然告诉了萧旭,她可当真是个忠实的奴仆,这是萧旭的幸,也是他们的不幸,萧清规心想。

她仍为那抹笑心惊,缄默着就算是给出了答案,她自然是为萧翊要的,所谓的“他”便是萧翊。

萧旭的苦笑则瞬间变为冷笑,面庞略有些狰狞,咬牙切齿地说:“皇姐若为自己而求,朕即刻便调遣禁军围攻天师监,龙血丸拱手送给皇姐,贺兰世镜要杀要剐,也悉听皇姐尊便。可朕就知道,皇姐的心里只装着他,所以,朕不愿给,也愿留贺兰世镜多喘息几日。”

萧清规的心却变得苦涩,微蹙眉头看着眼前陌生的他,不解发问:“我要龙血丸又有何用?当了十几年的废人,你明明清楚,我好不了了……”

“那他又凭什么可以拿到解药?!皇姐最爱的就是他,他也声称一心装着皇姐,那受些痛苦又如何?!若阿旭能与皇姐身中同毒,阿旭也乐意与皇姐一起痛苦一生,不,阿旭愿比皇姐更痛……”

“萧旭!简直满口歪理。”萧清规怒斥道,她竟然越来越不懂他了,“既然有药可解毒,我为何不能帮他求得?倘若中毒的是你,我自会同样,而我自己的毒已经无药可解了,你明不明白这个道理?”

“谁说无药可解!”萧旭气得拍桌,猛然站起身来,“朕留她贺兰世镜一命,就是要让她交出阴蛊解法,否则她也配在宫中招摇,活到今日?”

因他起身,萧清规看到他放在身侧榻上的奏疏,猜到他的来意定与上面的内容有关,可她尚且无暇去问,率先答萧旭的话:“你如何撬开她的口?贺兰云裳跟了她五年,不是也只知道阳蛊解法?遑论阴阳两蛊已在我的五脏六腑游走交融十余年,你当服用两种解药就可迎刃而解?岂会如此简单?”

萧旭瞪大双眼与萧清规对视,眸色写满了偏执,分外肯定地说:“即便没有解法,朕也会网罗天下名医术士,为皇姐吊命,皇姐必能长命百岁!阿旭一心装着皇姐,皇姐回宫多日,可曾挂念过阿旭?你总是这样亲疏不分,明明我才是你的亲弟弟,你为何总是向着他?他身上可是流着一半的北朔血脉!如何配得上你叫他一声“兄长”?皇姐,你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