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对了,”林运抬起头看着陈星然,“你是一直和你小叔生活在一起吗?”
陈星然点点头,绽开了一个笑:“对啊,我六七岁的时候就是我小叔照顾了。”
“那……你的父母呢?”
先前林运怕这样问不礼貌,可今天这一通事情下来,两个人的关系好像也亲近了很多,他就试探着问了出来。
他之前就觉得陈星然和罗晏的关系很奇妙,两个人既然是叔侄,又怎么会姓氏不同。之前他以为是陈星然跟着母亲姓了,可是后来根据许四季隐约透露出的那些来看,这两人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
陈星然听见问题,脸色倒没有什么变化,他的父母离开地太早了,早到他其实还没能和他们建立起这份亲情,这些人已经离开了。这么多年,他心中认可的亲人和不过只是罗晏,和自己远在老家的爷爷奶奶罢了。
“我爸应该是出事了,从我三岁那年就不见了,我妈……在我爸出事之后她就跑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爷爷奶奶把我带到七岁,我就跟着我小叔来城里上小学了。”
陈星然低着头看向自己的手指,他家里一直不算太富裕,但是在村子里也算是个小康家庭,爷爷奶奶年轻时候把两个儿子都拉扯大了。后来罗晏去了警校读书,大儿子陈卢生结婚生子之后就去川藏那块拉药材,这一趟虽然耗时间长、路途又艰险,但挣钱多,一个人就能撑起整个家庭的开销,还能有一笔存款。
每次他到了家里休息的时候,都会先抱着自己软乎乎的儿子亲一口,胡子拉碴地把自己儿子娇贵的脸扎得生疼,小星然“哇”地一声哭出来,嘴咧成了四瓣,他就手忙脚乱地把孩子塞给父母,自己蹲在旁边看着。被晒得黝黑的糙汉就地一坐,看着自己奶团子一样的儿子,笑得像个二傻子,念叨着“我媳妇好啊,我儿子好啊,我幸福啊。”
他会把存起来的钱偷偷塞给罗晏,那时候还远不到罗晏该谈娶妻生子事情的时候,但是陈卢生总是会语重心长地说:“你这娶妻生子不是迟早的事情吗,哥现在的钱就是给你攒的,一部分啊你存起来当老婆本,另外的就大胆地花,哥赚钱多块,别不舍。”
罗晏点点头,不好意思地接过了陈卢生保存得没有一点褶皱的存折。罗晏的学生时期因为有这位大哥,一点亏都没有吃过,一点磕绊都没有受过。
原本大家都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很久。
就在陈星然三岁半那年,陈卢生照常开着货车,拉着满满一车子药材开去川藏,像是往常一样挥着手和他们道别,还专门带了一塑料袋家乡的烧饼咸菜。
可是这一走,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电话一个多月都没有打通,先是无法接通,后来彻底就关机失联了。三个月回家一次的他,整整半年都没了消息。
他们报了警,贴了寻人启事,可是日子这么一天一天过去,他们好像都明白了,陈卢生不会回来了。
那条线路上很多人都是这样,或许是遭遇了天灾,或许是真有什么人祸,或许只是他开车的时候打了个盹,车子翻进了悬崖深沟里……可这人就是再也没了音讯。
又过了半年,陈星然的妈妈提着一个小包裹出了门,自此也离开了这个没有半点希望的家,留下了一个还不懂事的小孩,和一对垂垂老矣的苦命父母。
所以罗晏不允许陈星然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一个父亲,也不允许他去说那些陈卢生不好的话。这个兄长在他的心中,早就定格在了那天夕阳下咧着嘴笑着的时候。
林运听着,他也沉默了下来。从小他见过很多家庭幸福的人,都是父母恩爱、存款很多、柴米油盐平淡地生活着,如出一辙。可是不幸的家庭总是各式各样,他们承担着不同的悲苦,行走在世间。
“我小叔,也不是我亲叔叔。他对我很好,但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陈星然抬头看向林运,他早就知道这人到底想要问什么,“其实我们差不多的,我们都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
陈星然的爷爷是老一辈消防出身的,他没有军衔,却是实实在在上过烈火的战场,经历过生死的。浓雾弥漫着,身边的战友倒下了,他就往前冲。后来,他活下来了,躺在山下临时搭建起来医疗棚里,流着眼泪。
前一晚上战友还在说,家里老婆怀孕了,过段时间自己就申请退役,回去好好种地过日子去。今天就被满山遍野的大火吞噬,不知道是被浓烟入了肺,还是被那些噼里啪啦的火焰活活烧死的。
战友的老婆得知这一消息,生下孩子不久就过度悲伤、撒手人寰了,陈爷爷不忍心这个孩子被送去福利院,便自己接手过来抚养。那个孩子随父亲姓罗,单字一个晏,取名晴朗、安定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