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又上前一步,弯身将案几上那条鹅黄色帕子拿了起来。

从连宝福进屋到现在,也只有他的这个动作,才让神情一直淡漠的连修,眸底出现了些许波动。

连宝福看在眼中,又是一声冷笑,将那帕子在掌中摊开,认出这帕子的绣工与惠英如出一辙后,连宝福心口又是一滞,羞恼地将帕子扔在地上道:“她可是还送了你香胰子,或是香囊?”

连修依旧没有说话,目光却是跟着那条帕子,落在了地上。

见他眼神如此,连宝福直接上前一脚将那帕子踩在鞋底,继续斥道:“便是你不说,咱家也清楚,但凡你每日看见这些,便会不由自主想起她来,这招数还是咱家教惠英讨好太后的法子,如今倒是用在你头上了。”

连宝福一面说着,一面又拿鞋尖在帕子上来回扭踩,“你以为她对你能有多上心,光着帕子,她不知送了多少出去。”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连修却还是那般面无表情地只垂眸望着那条帕子,连宝福头一次感受到连修在无声的与他对抗,这让他极为不瞒。

他彻底走上前,来到连修身旁,一双厉眼望着他,用极低的声音问道:“为父当真是劝不住你了?”

连修终于抬起眼,直视着连宝福,眸光在他面容上停留了片刻后,当着他的面,走过去弯身将那帕子捡起,一面细心叠着,一面淡淡道:“父亲若当真不想我与她牵扯,为何还要让我护她?”

“好啊你!”连宝福压声责骂道,“我让你护她,可没让你纵着她,更没让你帮她!”

连修回过身来,不紧不慢将叠好的帕子重新放回身上,平静地望着他道:“是这样么?”

他慢慢走回案几,一面将名册放回盒中,一面继续淡淡地说着,“父亲亲口说过,那个人将她教极好,那父亲会不知道让我护她,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连宝福挑眉问道:“你此言何意?”

连修继续收拾着案几,语气异常冷静地回答道:“父亲知道,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父亲也知道,我最终会如此……”

连修一早就知道,可始终没有和连宝福这样坦白地说过这些,今日也不知是从何处得了勇气,在看到那个空落落的位置时,他眸底的暗沉隐隐多出一丝光亮。

从他入皇城的第一日起,连宝福便与他说过,在这座皇城中,他不必争抢,不必出头,最重要的是保全自己,因为他是连宝福的儿子,只要连宝福在一日,这皇城中便无人敢轻易动他,他会是他最好的庇护。

他只需要在这内侍省里恪尽职守,莫要出大乱子,待熬到年纪后,他便会带着他离开皇城,后半生他们父子二人自可衣食无忧。

可当宋楚灵拿着惠英的东西出现在他们面前那刻起,当连宝福将玉佩丢到他手中,让他护着她时,所谓的安稳便不复存在了。

“父亲,与其说你是在劝阻我,倒不如说……”连修停下手中动作,他直起身面向立于薄窗前的连宝福道,“不如说,你是在等我,等我心甘情愿的去帮宋楚灵,对么?”

如果当初连宝福直接让他去帮宋楚灵,也许他会不情愿,甚至日后卷入风暴中时,他还会对他心生怨怼,可如今,当他已经主动走进漩涡中时,连宝福再来劝诫一二,届时的连修不仅不会埋怨,且还会觉得是他辜负了父亲,他对父亲有所亏欠。

连修将话说得已经十分明了,连宝福若当真有这个意思,不会听不出来。

果真,当他听完连修所说之后,他不怒反笑,脸上的愠色一扫而去,他望着连修,赞许地点了点头道:“不亏是我连宝福的儿子,能将一切看得这般透彻,那为父问你,你既已知晓为父目的,为何还会如此做,是出于孝道,还是……”

连宝福深看着他,没有将话说完。

连修垂眸,拿起案几上那把黄铜镇尺,将它摆放的整整齐齐,道:“是心甘情愿。”

连宝福那双布着褶皱的眉眼,望着眼前仿佛一夕间倏然长大的儿郎,年轻时的自己与这道身影来回交替,最终,他低笑着收回目光,声音沉缓地叹了一声,道:“皇城要起风了。”

宋楚灵与连修分开后,踏出内侍省前厅的那刻起,脸上的阴霾便一扫而光,她走在初春明媚的日光下,脸上依旧是那股娇憨的神色。

她来到太医院,将晋王的令牌拿给守门的宫人看,那宫人一看到令牌,赶忙就将她请了进去。

按照规矩,主子身边得脸的宫人,若是染疾,是能够请来太医院的医士来帮忙瞧病的。

再加上她有晋王的令牌,太医院的宫人见到她时便更加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