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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席吃。”陈平安踮着脚站在驴车上,一双黑眸直朝竹林里的村子里望。

霍沧月拍了一回他亮光的脑袋,“好好赶车。”

只不过她话音才落下, 旁边那密林中忽然蹿出来一个黑影,将毛驴给吓得不轻,原本踮着脚站在驴车上的陈平安也滚落到了旁边的草丛里。

高虞见此,急忙跳下车去扶陈平安, 嘴里不忘朝那个已经跑掉的人影埋怨:“你这个人,怎么如此冒冒失失的。”又庆幸陈平安没什么大碍。

陈平安这会儿也已经灵活地爬起来了, 拍打去身上的尘土和草屑,拉着一张小脸, “什么人啊这是。”一面朝那人冒出来的林子里望去,只见里面全是些荆刺,别说是人,就是一根粗些的竹竿都插不下去,不免是有些疑惑地抬头朝霍沧月和高虞求证,“是这里跑出来的吧?”

霍沧月还盯着那人已经消失在前面的影子,只有高虞疑惑地应声:“是啊。”

两人相互搀扶着爬上驴车,却见霍沧月已经拉起了缰绳,竟然要掉头去那村子里的小道。

然后听到霍沧月有些凝重的声音:“刚才那个,不是人。”

这话若是寻常人听了,只怕是吓得不轻,可偏偏陈平安一脸无所谓道:“那又如何,我也不是人,哼!”还拍了拍高虞的肩膀:“你也不是。”毕竟没有人能活这么多年。

高虞迷茫地看着他们俩,似乎完全又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可那是魈。”而这时候,霍沧月又补了一句。

刚要反驳的陈平安忽然将嘴里的话吞了回去,然后有些瞠目解释地扭头朝那荆刺林里瞧去,“这,我亲自看到他从林子里跑出来的。”但又没留痕迹,那只有一个解释,这只魈死了,那是残留的魂魄?

一只魈已经有了魂魄,那本就是一件恐怖不已的事情,更要命的是,现在太阳还没落山。

于是陈平安的神色都变得凝重起来,“怎么办?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呢?”

倒不这魈有多恐怖,而是这东西本就靠着吸食人的生气和怨念修炼的,而这魈如今都能脱离躯体在太阳底下保持魂态,那到底是吸了多少生气,此处又发生了什么,滋生如此多的怨念……

“去村里看看就好了。”刚才霍沧月也留意到了,他们来的路上,一处斜坡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新坟头。

这年头到处都是军阀土匪,死人是常态,但是那坟和寻常所见的是不一样的。

反应迟钝的高虞像是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恍然大悟道:“是魂态的魈啊。以前舅舅说有个皇帝严苛重税,民不聊生,那年就出现了不需要身体也能活着的魈。”

陈平安一听,连忙抓住他问,“那是怎么抓住的?”这样的魈,如果此地没有生气和怨念给他提供,那他就会自己去制造。

高虞却摇着头。

现在还不知道这魈是本地滋生的,还是从别处蹿过来的。如果是此地滋生的那倒也还好办,如果是别处来的话,还不晓得已经白白死了多少人,还个个带这怨念而去,压根就没有机会转世投胎。

随着越来越靠近庄子,那哀乐声也越来越大,然就在看到庄子一角之时,毛驴却不肯再往前走了。

任由陈平安怎么使唤就是寸步不动,见此霍沧月只能招呼他俩下车,留了高虞在这里看车,自己和陈平安往村子里去。

这座村子地势太偏了,所以见着忽然有陌生人来此,一个个都面带戒备,尤其是霍沧月一个相貌姣好的妙龄女子带着一个三岁的小和尚,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人。

“我们村子不欢迎陌生人。”一个端着簸箕的大娘瞪了他们片刻,就开口要赶人。

可就在这时候,村子里跑出来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穿着单褂和及膝的粗布裤子,露在外面的四肢仿佛隔壁竹林里砍下来的竹竿一样。

他一边跑一边喊,“死鱼正口,收杆就走,你们不听,大家一起死咯。”他那声音,似乎还带着几分欢快之意。

跑到霍沧月和陈平安身前,脚步忽然停下来,笑眯眯地打量着他们俩,“谁也逃不了,现在已经晚了。”说完这句无头无脑的话,他又嬉笑着跑了。

“啐,神经病。”刚才驱赶霍沧月他们的那大娘朝着赤膊少年跑远的背影骂吐了一口。

似乎又因那赤膊少年与霍沧月他们说的那句话,一下就缓解了霍沧月与村民之间的关系,那大娘竟然已经将他们当做是一条线上的人,这下便换了脸,堆着笑容走上前和霍沧月说道:“不要理会那个疯子,疯话当不得真,这生老病死,实属常理,更何况我们村子里这两百口来人,隔三差五有人走,也是有人来的,这来来去去的,就他大惊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