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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关紧要,他不敢放松,想要更清楚掌握到第一手的资讯,只是扬州城外城墙下,早已经被苗军清理出一片极为广阔的空地,寸草不留,视野全无遮拦,任何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远处望楼上眺望警戒的苗兵。想要潜出城去,须得趁着夜黑风高之时才能悄无声息不惊动任何人。

已经到了紧要的关头,赵禹也不再冒险,又在城头上观察了片刻,便转身回城。

此时的扬州城,早已经没了昔日繁华景致。街道上空无人烟,一片萧索,偶有几个委实耐不住饥饿出门觅食的民众,也都低头疾行,唯恐会招惹到麻烦引来杀身之祸。

乱民们分作大大小小十几股,或是占据住扬州城几处衙门,或是在几所大户宅院中盘踞。但凡叫得上名号的店铺皆被摧毁,人去楼空。便连青楼楚馆也被捣毁,昔日莺莺燕燕尽被暴民掳去,或是做了某位草头王侯的妃子,或是成了什么天命大将军的夫人。波及全城的动荡,无人能幸免。

扬州城府衙中盘踞着当下城中最大的一股乱民,领头的据说是原本府衙的衙役头目,这里聚集了近万身强力壮的乱民,大多数分散在府衙外那长长街道上,只有极少数的头目人物才能居住在府衙中。

万事万物皆有其发展规律,扬州城原本的阶级虽然在这场动乱中被摧毁,但不过短短数日光景,新贵们便再次把持了合城百姓的生杀大权。所谓天地革命,得利者永远只是少数,口号中呼喊的泽被万民,人人有衣食金银,仅仅只是口号而已,永远都不会实现!或者对于大多数乱民而言,他们起事仅仅只是要发泄心中压抑良久的不满,待发泄过后,便在此恢复逆来顺受的老模样,甘心让旁人主宰他们的命运生死。

赵禹行走在街道上,瞧着神情木然、衣不遮体的民众,心中不无悲凉。这群人在爆发出惊人破坏力之后,再次恢复了乌合之众的本色。如今的态势,不要说城外百战精锐的苗军,哪怕仅仅只是衙门里寻常的衙役捕快,也能轻易将他们打败击溃!如此惊人的反差,只是发生在断断数日之间,这当中的玄机若仔细咂摸出来,无疑令人绝望至极。

国人向来不乏向命运挑战的勇气,但这勇气永远只是昙花一现,若事不能成,这股勇气便会飞泻,抽掉了他们的骨气志向,再次心甘情愿臣服于权威!难道就没有一种能够长久支持他们为之不懈奋斗的动力,令得他们壮心不已,永不消沉?

赵禹很清楚,他这样的想法很危险,从来帝王只需要顺民,若人人皆不恭顺,人人心存不甘,人人皆要奋斗不止,国将永无宁日!可是,若人人只是羔羊一般,哪怕暂时赶走了在这片土地肆虐的异族,下一次风暴来临时,势必更加猛烈!

悠悠历史长河中,这个问题非独赵禹一人能够看到,可是无人能将国与民的问题和谐统一起来。强汉富宋,皆有其灭亡的道理,即便以史为鉴,终究逃不出矫枉过正的窠臼。问题总是层出不穷,而无数仁人志士,却总感力不从心。这一片肥沃土地,似乎永远与灾难脱不开干系。

且将这些沉重问题抛在一边,赵禹折身转进一条逼仄小巷中,绕过小巷,便到了府衙后面的一条街道上。他身躯一纵,灵巧的翻过丈余高的围墙,悄无声息落在府衙后院中。这府衙后院中所有建筑皆被推平,空地上堆放着小山一般高耸、麻袋装着的粮食。整个扬州城中,只怕也只有此处尚有如此多的粮食,外间却几乎已经达到易子而食的窘迫境地。

府衙前后院皆有重兵把守,暗哨无数。然而这些哨兵耳目都迟钝得很,赵禹不过略施小计便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旁处,而后身若鬼魅取走一些粮食,整个过程神不知鬼不觉。待那些哨兵注意力再集中起来,赵禹早已经离开了这里。

在赶回贫民区的途中,赵禹又转向四海客栈瞧了瞧。此地早已经人去楼空,元总舵主吃一堑长一智,并未枯守此地,而是率领海沙帮部属并一干江湖人士转战到西北角落一座不大的城门旁。同时,他们也裹挟了一部分人手,因一干人等皆是身怀武功之辈,比之寻常百姓要悍勇得多,因此也成为现下扬州城里比较强势的势力之一,无人敢去招惹。

这些时日来,贫民窟也颇不平静,许多原本此地居民在抢掠到一些财物后又返回来,皆被赵禹不留情面的驱赶走,那些人虽然心中极不情愿,但在付出许多伤亡后,只得放弃此地,转战他处。

那一对信奉明尊的父子也已经离开,他们与赵禹待在一处,是祸非福,赵禹也没太多精力照顾他们,因此准备了足够的吃食和药材,将他们送往秘营在扬州城的一个秘密据点中。

秘营中人手一部分趁着城中动乱将崂山派一行送出扬州,另一部分则在动乱中趁火打劫,竟也纠集起一股不小的势力。李成儒不知畏惧为何物,连少林藏经阁都敢一把火给烧了,扬州城现下的局势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小场面。他每日带领一群纠结起来的暴民在城中寻衅滋事,顺势剿灭许多小股的暴民,手中掌握到的力量越来越庞大。这对赵禹而言,倒是意外之喜,有这一股力量在手中,他将有更多施展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