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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禹又说道:“这样一位圣人般的老妇人都被漠视,一个于天下无加的武林就算毁了,又有什么关系?一群进不能济天下,退不能善其身,蝇营狗苟,无趣一生的江湖人士,就算全都死光了,对这天下又有什么伤害?”

“张真人,你抬头可望苍茫青天,然而脚下的江湖,终究是太小了。江湖小了,人心就会狭隘,乐得为种种莫名其妙的缘由去抛头颅洒热血。什么武林至尊,宝刀屠龙,什么除魔卫道,正邪之争,当得饭吃?当得衣穿?这样一个无趣的江湖,不要也罢。”

他见张三丰目露沉吟之色,继续说道:“这江湖就是一潭死水,人心都给泡得污浊了,即便骤起涟漪,不过是越发浑浊。若不然,在西域时各派也不会因为我借了张公子的名头就给耍得方寸失据。若不然,令徒俞三侠与张五侠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我这样说,张真人以为对还是不对?”

听赵禹提及自己切肤之痛,张三丰眼中闪过一丝黯然,略带自嘲道:“老道在这江湖里浸淫了大半生,反倒不及你这小辈对江湖瞧得透彻。你这番话,我也不知道对不对,却也没法子反驳。”

赵禹说道:“张真人是真正的修行人,越修行越淡泊,应该是漫步山林,洒脱不羁。若有了羁绊,便再难洒脱起来。这武当派,就是你的羁绊,是你的心魔,是你的业障。我这末学后进,不过世间庸碌一俗人,难窥张真人大道之心,却也能瞧明白,只要有武当派在,张真人就难得真正的清净自在。”

张三丰怅然若失道:“你说的不错,清净自在,讲得容易,想要放手却殊为不易。”

“所以,我斗胆劝张真人一句,与其置身其中不得自在,莫如暂退一步,且作壁上观。你身处其中,纵持了善心,却难展布开,若退得一步,则游刃有余。”

赵禹仔细打量着张三丰的神色变化,缓慢道:“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这狭隘江湖,须得破而后立,引来一道湍急清流,才能冲刷掉沉积了千百年的淤泥污垢。若再这般继续下去,只会变得越来越臭不可当!”

张三丰若有所思望了赵禹一眼,沉吟道:“所以,你希望无忌能够做武当派掌门,那你所寄望的源头活水是什么?”

赵禹摇摇头说道:“我也非生而知之者,只能见步行步,能走到哪一步,却也预计不到。不过,应该不会变得比现在还差。现下的武林,存亡系于一发,距离覆灭只在咫尺之间,若想要改变,正是成本最低的时刻。哪怕真的走错一步路,不过仍是万劫不复的结局。若走对了,即便只是好了一线,也比现在要强了许多。”

张三丰听到这话,仰望着青天白云,许久不语,好一会儿之后才蓦地笑道:“你这个年轻人,真是了不起。原本老道是打算消除你心中戾气,却未料到自己已经被你说得意动起来。不过,想要老道答应你,却非简单事。你须得把各派身陷牢笼之人救出来,再谈其他。”

赵禹咂咂嘴巴,叹息道:“我讲得口干舌燥,不可谓不情真意切,连我自己都心潮涌动,你这老道却只给我画张空大饼,这怎说得过去!你得先给我落个订,若不然,大家一拍两散。你自去救你徒弟,我自去打我的天下。”

张三丰指着赵禹嗤笑道:“亏你也是书香门第,世家出身,却不晓得尊老敬老这个道理,赌徒一般与我在这里斤斤计较。你倒是打得好主意,在西域坑了我徒子徒孙一把,转回中原来却又拿他们做抵押,又要坑我一把!老道虽老,却不糊涂!你要劝得动我,红口白牙满嘴空话不要提,拿出你的诚意来!”

赵禹朗笑一声,说道:“您老人家武林中名气虽大,咱们之间的交情却还未到不计利害的程度。你信不过我,我又何尝信得过你。实话不妨与您讲,我现下处境也不美妙,回滁州路途尚有凶险,没精力也没打算携明教上下去救那些人。”

张三丰闻言后,脸色蓦地一沉,说道:“你既然无心也无力,来武当山这一遭是要寻人开心么?”

“这也不尽然,却是为了指点给张真人一条明路。各派若想门人平安归来,唯有自救。不过,到底要怎样救,还须得拿出一个章程来,乱糟糟撞上去,只是徒增伤亡罢了。依我之见,莫如将各派尚存的力量集合起来,组织一个自救的联盟,这样一来,也未算得弱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