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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小计不是假的,那曾握于他掌心的手不是假的,生命也……不是假的!韩锷用指抠了抠自己的掌心,决心今天无论如何,就是逼也要逼问出那徒然草的下落来。他听祖姑婆说过,那种草这世上绝无仅有,只产于巴丹吉林沙漠。而他就是找到也没有用,因为,他需要的是浸过多年经过炼制的徒然草,那种练制还相当复杂。祖姑婆那时提到过朴厄绯的名字,那么,自己要找的是她吗?他不确定。只听那个女人哑声道:“你来了。”

韩锷静静地想,不是我要来,是那个什么伊吾王子想让自己来,他和这个女子有关系吗?那女子却走到案前,用手抚着案上的香灰道:“我知道你要来,因为我在焚香时,预感呈现,这香灰又落成了‘徒然’二字。”

她的口气里有一种渺茫茫的味道。韩锷不耐烦再跟她做什么玄虚的纠缠,口里冷冷道:“你即知道,那就实话告诉我吧:我到底该找什么人?你一定跟她也有联系吧?你实话说,到底我该怎么做?你们又要什么代价?”

经过军旅磨练的他已经与先前大不一样了。那女人却静静地望着他,忽问了一句:“你在乎通奸吗?”

韩锷当场愕住,打死他他也不相信这女人会在这时问出这么一句。他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却听那女人声音直直地重复道:“你厌恶通奸吗?”韩锷简直受不了她的语调——这些人,这些算命的,她们到底在想些什么?“通奸”——他几乎从来不曾想到过这个词,如今一被人提起,他立时想起的却是……方柠。他的眉头痛苦的一蹙,想起当日天津桥畔吕三才的话——“让那两个奸夫淫妇去快活吧!”他甚或怀疑那黑衣女人是不是正在对自己做着道德上的拷问。

但他与方柠并没有什么,就是有什么他也决定不为之自愧。接着只听到那女人道:“朴厄绯现在正在惶恐不可终日地与人通奸。她需要你的帮忙,所以我才问,你在乎通奸吗?”韩锷脑中“嗡”地一声,他知道今天必将听到朴厄绯这个名字,可也万没想到会这么被人提及。

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对于别人的私事,他一向是不感兴趣的,哪怕是朴厄绯这么美丽的女人。想起朴厄绯的美丽,他却不由想起那个憨愚肥胖的居延王,想起当年她怎么成为一个和亲的棋子被迫嫁来这荒漠的。想起数次面见时,她的风韵欢笑中深底里一抹外人难测的神色,一时觉得,就算她去通奸,似乎也……可以理解的吧?

那个女人似已在他眼中读出了那份理解的神色。但她对韩锷的反应似乎也有些惊奇,只听她问:“你就不想知道和她通奸的是谁吗?”

是呀,是谁?——韩锷这时才想起这个问题。那个女人的眼里似乎升起了丝笑意,似在笑象韩锷这样傻乎乎的男人真是不多了——他怎么对大家大半会觉得有趣的问题都丝毫不感兴趣?只听她道:“你就不好问几句吗?这么跟你说话,我觉得很累。”她话里已有了丝调笑的意思。韩锷也觉得这么跟她说话很累啊!他勉强提兴道:“那人是谁?”心里却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但那女人接下来的话就跟他有关了,只听她道:“格飞,是伊吾王子格飞,想来你也见过了。”

韩锷的整个人静了下来——他这时全明白了,但他的眉毛蹙在了一起。他不喜欢这种交易,他不喜欢以自己手中的权利进行交易,只听那个女人直接地道:“你所要的徒然草就在朴厄绯手里,但她要你帮她做一件事,这件事只有你有能力做,对你来说也相当简单。只要你答应,那徒然草她一定会送给你。这徒然草,这世上现在只怕也仅此一份了。”

她不用明说,韩锷也知她要的是什么了——没错,他现领西路宣抚使与三州防御使之职,在这西北十五城。背倚着一个起码看着还算强大的朝廷,又手掌七千连城骑,确实可以说得上权重一时了。何况,伊吾得脱羌戎之困本就是他一力解救的,他说出的话伊吾城上下不能不郑重对待。但这份权利是数千将士用生命和血换来的,他能用它做一场私人的交换吗?

韩锷静静地看着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却见那女人的手从袍内拿出一幅丝帛,轻轻一垂,然后她晃了一下火折子,照得画上明亮起来。那画上,一个男孩儿,大大的眼,尖尖的下颏,就那么一双眼空茫茫地看着自己。他似乎在说:“锷哥,你要救我,一定要救我!”

那黑衣女子却适时冷静地道:“她要你帮格飞当上伊吾王——你有这个能力,你威名之重一时无两。何况近日旨意已下,你升任三州防御使。格飞在伊吾城中虽还有诸多反对势力,你也能帮他压服得住的。何况,这事对你也有利,伊吾城中现在声势最盛的才旦可不见得会倾心归顺你们汉家的。你只要库赞说一句支持格飞的话,或只要跟格飞同时在伊吾露一次面就可以了。这个要求不算高吧?当然,你在伊吾城还有别的选择。可选择格飞不见得就比选择别人差,难道不是吗?”

韩锷静静地听着,好半晌,他才静静道:“我不能。”

那女子愕然地望着他。只听韩锷冷冷地道:“但这并不表示我会反对他。我只能细研利害后,确定谁对伊吾城有利,谁对这边塞大局有利,我最后才会支持谁。你说得不错,我是有那个权利,但,这权利的获得上面沾了数百将士的生命。这场交易,我不能做,所以我不能预先答应你什么。”

那个黑衣的女人狠狠地望着他,然后忽纵声狂笑起来。她狂笑声中,忽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黯蓝色的干草。她动作极快,先已晃亮了一个火捻,那草掏出后,就向那火上一点,马上点燃。草好干,蓬地就蓬起一团火。韩锷大惊:那必是徒然草!却万没料到那女子下手居然如此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