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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先生?易兰台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易容未卸,不由好笑。

但这是小事,他倒也不急著说破,以手撑地,意欲起身。那年轻女子见了,忙起身扶他坐起,倚著一口棺材靠坐。

易兰台活动一下手脚,觉得头脑虽然还有些昏沉,但并无大碍。他坐直身体,拱一拱手:“多谢姑娘搭救。”

那年轻女子笑了,一笑之间,那种少年般的俏皮神情更加明显:“您客气了,我不过是偶然路过此地,举手之劳而已。”

听她言道“路过此地”,易兰台霎时想到在最为危急一刻,远方出现的青衣人,心中暗叫侥幸,由衷道:“救命之恩,天高地厚。不知姑娘如何称呼?日后也好报答一二。”

女子道:“老先生再这般说,我可真是无地自容了。我姓赵,名清商。不知您怎么称呼?”易兰台熟读典籍,脑中骤然浮现出魏文帝那一句“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心道这名字清丽哀婉,可与这女子的相貌气质不甚相符。听得她询问自己,便道:“在下易兰台。”他虽可捏造一个假名,却不愿在恩人面前隐瞒真实姓名。

这是近来江湖中最有名的名字之一,赵清商吃了一惊:“原来您是易先生,嗯……果然气度不同。”她本想称赞一句,无奈易兰台此刻易容成一个老者,又经历了一场爆炸,面上污秽不堪,胡须头发都纠结在一起,想要找一句不违心的赞美还真不容易。

易兰台自然听得出她的言不由衷,微微一笑,还未开口,赵清商忽道:“哎呀,水得了,您稍等一下。”说罢匆匆起身,从不远处的火堆上端下一锅水,左手腕上一个古色斑斓的汉玉镯子和锅沿碰得叮当作响。

她把开水倒入旁边一个木盆中,又兑了些凉水,端过来笑道:“先生洗把脸吧。”这倒是当务之急,易兰台含笑接过,赵清商又匆匆回到火边,不知捣鼓些什么。他便顾自除去假发假须,随即半转过身,洗去面上污垢,又将头发打顺,重新束好。

打理清爽,真有说不出的舒畅。易兰台抬起头,正要道一声“多谢”,忽闻到一阵清香,令人精神为之一快,在这义庄中却显格格不入。

这并非脂粉香气又或女子体香,而是他极为熟悉、偏偏这些天又一口尝不到的茶香!

易兰台愕然抬首,却见赵清商拿著两只小巧的竹根杯,竟泡了两杯茶出来!她笑道:“易先生,请喝杯茶。”说著递过一只茶杯,抬头却骤见一张斯文洁净的面孔,大是吃惊,手中的杯子便直直掉了下来。

易兰台伸手一抄,笑道:“这是今年的雨前?真是好茶。”

赵清商出了一口气:“易先生……易公子您可真懂茶。”

二人对面而坐,易兰台一生境遇虽多,可在棺材环绕之下,与一名妙龄女子一同品茶却也是平生首次。赵清商却是一脸享受,半闭著眼睛捧著杯子,彷佛这是世上最后一杯茶一般全心享受。

一杯茶尽,清淡香气弥漫于唇齿之间。易兰台骨子里不脱大家公子习气,便赏鉴起那杯子,见两只竹根杯大小虽然相仿,却并非一对,自己手中的杯壁上刻的是一幅“刘阮入天台”图,赵清商手中杯子上刻的却是一幅云萝山水,但两者雕刻均是十分精细,显是名家之作。

赵清商见他注视,便笑道:“有人讲这是三松先生的作品,我也不知到底是真是假。不过很是轻便,便一直带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