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页

“慎言!”军将怒目喝止,“副留守之名讳,又岂是你这小小统领能呼喝的?”

“是。”吉倩垂首不敢再言。

军将再度昂首远眺,目光仿佛要追随那远去的快马,奔向东京、奔入留守司……

东京开封,留守司,时值入夜。

偏院右厢房内,一灯如豆。一位白发萧然、面目刚毅的老者,正侧卧于床榻,右手执管,奋笔疾书,长长的卷轴右侧,可以清楚看到,题跋为“乞回銮疏”。

这卧病在床的老者,正是东京城的顶梁柱,建炎朝的柱石:大宋延康殿学士、东京留守兼开封府尹,宗泽。

此时的宗泽,由于年纪老迈,加之长期辛劳,又刚刚打退金军对东京城的攻势,可谓心力交猝。偏在此时,因屡屡上疏,请求建炎天子还銮回京,以向天下展示抗金决心。这一下,相当于捅了赵九的肺管子,使得这对曾经患难与共的君臣,嫌隙频生。五月间,巡幸扬州的天子派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郭荀,持圣旨前来开封府,担任东京副留守,名为辅佐,实为监视。

天子的这一手,令宗泽悲愤莫名,终致背疽发作,卧床不起。

人老了就越发固执,虽然沉疴难愈,但老宗泽依旧继续上疏,甚至标题内容什么的都不变……唔,这已经是第二十四道奏疏了。

写了不到一半,宗泽不断咳嗽,甚剧,痰中还隐带血丝。一旁的侍者急忙托着盂盆接痰,又有仆妇抚背。虽心疼,却不敢言劝。年已七旬的宗泽,前些年老妻身故,早年长子病逝。所谓中年丧子,老年丧妻,这些人生悲苦全赶上了。所以现在府中,能劝说他的人几乎没有。实在要算的话,只有一个——

“阿翁,打扰了,孩儿有要事禀报。”门外传来一个沉稳平和的声音。

“是二郎吗?进来吧。”宗泽待仆妇用布巾抹去嘴边痰渍,挥手让仆役退下,这才开声招呼。

仆役打开房门,施礼退下。然后一名身着圆领皂袍、头戴东坡巾的中年人进入厢房内,深深鞠躬:“孩儿叩见阿翁。”

宗泽虚抬手:“这几日你也颇多劳苦,不必拘礼,坐下说话吧。”

中年人道谢抬头——这是一张与宗泽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容,一样的刚毅肃然,只是要年轻得多。此人正是宗泽次子,现任开封府推官的宗颖。

宗颖一眼就看到床榻边的短案上,那道未完成的奏疏,不由得沉痛道:“阿翁,这已经是第二十四道奏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