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远程抬着看了一眼弱冠之年名闻天下的青凤将军,又迅速垂下视线,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显得正常:“待罪之身,怎敢安眠?”
“百里侵袭,伏尸千具,宣城周围二十里新建的乡里悉遭摧毁。云逸、济怀远一直向我讨要你的人。我告诉他们,黑武士营并未参与屠杀,冯远程并无约束其他流寇的权力。”
冯远程不敢继续安坐如素,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伏首膝间。
“你坐回去。在过去十一年里,你十九次袭新安城,曾四度破之,四次火烧新安城,十一次入历阳、十六次入吴州。祝连枝想用十艘大翼舰、百匹战马换你的人头,凿实让我心动一番。”
冯远程脸上呈现痛苦的神情,眼神再无初时的镇定,略显得有着凌乱,欲言又止,长叹了一口气,颓然说道:“远程奢求了,青焰军怎容得下我这样的人?”
冯远程与他的黑武士营在过去十一年在越郡洗掠肆行,成为清江诸寇中最顽劣的一支,也是战力最强的一支。徐汝愚有心用之,奈何影响巨大,一直犹豫至今。青焰军众人对此也各执一词。冯远程治军严厉,不杀妇孺,青壮稍有反抗,手下绝不容情。七月流寇侵袭北岸,伏尸千具多为青壮,即使不是黑武士营所为,怕也有他纵容的过失。掳妇为妓,养于山寨供军士淫乐。用还是不用,徐汝愚难以决断。冯远程此时面败如土,初时的兴奋散得干干净净。越郡世家对我恨之入骨,青凤将军欲想在清江崛起,不会不考虑祝、樊两家的压力,至少现在无法视而不见。
冯远程惶惶站起,欲要告退。
徐汝愚问道:“祝家细数你八罪,要求我交人,但是行文中没有提及你掳妇为妓一事,你能不能解释一二?”
冯远程古怪一笑,有几冷凄凉有几不屑,说道:“祝同山的同胞妹妹曾在天魁寨中为妓,虽然此女后面被祝家派人刺死,但这事却是祝家最大的耻辱?”
徐汝愚倒吸一口凉气。
冯远程声音尤为凄厉:“二十九年前,我与母亲为避战乱,逃到新安城下,当时祝连枝率军驻守新安城,见我与母亲虚弱无力,没有蓄养为奴的价值,竟将我与母当作活靶子,引箭射死我们。天可怜我,一箭穿胸而过,却没有死去。从此以后,我就发誓成为祝家乃至越郡世家的噩梦。”冯远程扯开衣服,让徐汝愚去看他胸背上留下来的两外铜钱大小的伤疤,“结寨为寇,烧杀淫掠才能滋养战力,妇女在旧朝军中本来就是不处治的罪恶,我怎能约束得了。我只有掳掠祝家宗室的妻女美妾充当营妓,避免他们侵扰民妇。”
徐汝愚默不做声,藏星双眸凝视冯远程看来显得有些疯狂的眼神,就是眼前这人,每每冷静侵入越郡祝家领地,每次都要令祝家蒙受巨大的耻辱与惨重的损失。
祝家只所以顺利接纳许景澄,替徐汝愚解宣城的困局,就有示好的意味在里面。还是冯远程与他的黑武士营。
对于祝家的要求,徐汝愚的态度相当明确:“青焰军所掳之俘虏,均需在青焰军的治领接受判处赦罚。”
为了瓦解山寨流寇的斗志,徐汝愚返回溧水河谷的第二日就签署赦免令,解除对冯远程羁留,这时自然不会反悔。
冯远程告退。徐汝愚还没回过神来,没有应他。冯远程欠着身子,正要退出大厅,却听见徐汝愚唤住他:“左尉参闻军事可委屈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