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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防御”,子荡记得说不出话来。春秋时代资讯传递不畅,子荡离开楚君的时候,楚灵王正在新郑成婚。现如今,子荡还不清楚楚灵王是否离开新郑。而赵武,是一位有偷袭与追杀君主恶名声的将领,眼看临近新郑了,赵武突然命令全军披甲,急速行驶……子荡现在后悔自己在新田城表现得过于无赖。

赵武已经摧毁了子荡的自信,子荡现在已经不是刚出使晋国的那位睿智、激愤的楚国贵族了。他现在唯一考虑的是:赶紧把盟约签署了,把晋人糊弄过去,给楚国以喘息时间,以恢复国力。

“这是攻击阵型——元帅,请别把我当做蠢蛋随意糊弄,我五岁练武,十五岁上阵,我现在是楚国令尹。你摆出的阵型,先驱分为两翼,这分明是两翼包抄的态势;中军排成横线,这是突击姿态,殿后依然是左右矩——我猜,你是打算张开两翼,用中军与敌纠缠,然后殿后突出,击穿混战的人群。”

“你错了”,赵武振振有词:“张开两翼,是为了在遭遇敌袭的时候,放过敌军先驱,拦击后继人员。中军排成横线,是为了最宽面的抵御敌军突袭,殿后军依旧排成横线,是为了保证反击力量——我不能任由敌军袭击不还手,不是吗?”

子荡是贵族,虽然是蛮夷的贵族,但楚人与炎黄交手多年,对中原文化的占卜、巫术,多有了解,他马上反驳:“元帅,你摆出的是坎卦——坎者,兵势如水也!如果是防御姿态,应该是艮卦(一长,二短,二短)——艮者,不动如山也!”

子荡这里讲的是春秋基本排兵布阵法。所谓长长短短,讲的是兵势的雄厚;所谓坎卦派兵布阵利于突袭,艮卦派兵利于防守,讲的是不同方式排列散兵线,反应在一线部队的调动、增援、填补上,各自利于防守、出击,或者其他。

赵武不屑与子荡争执细节,他用力蹬踏马镫,在马上站起身来眺望前方,嘴里漫不经心回答:“好吧,不管你怎么说,我是联军统帅,需要对联军负责的是我而不是你,需要对联军下达命令的是我,我觉得这种行军队列很好,我已经下达了命令,就这样吧?”

子荡愕然。

这一路上,赵武虽然不客气,但至少保持了足够的风度,维持了明面上的礼貌,但现在赵武撕破了脸,表露出明显的杀机……楚国人利用假通婚、假议和偷袭别人,是家常便饭了,考虑到赵武偷袭大师的名声,子荡不寒而栗。

晋军的前路烟尘四起,前沿的鲁军依旧在不慌不忙推进,但中军的四国联军已经有点慌乱,连队形都不能保持,出现动摇状态。赵武摇摇头,回身看看身边的军队——他们依然坚定。

军号响起,鲁军止步,并慢慢地向两翼展开,与中军形成了一个八字状态。赵氏魏氏的军队也开始拉开距离……子荡见了,低声抱怨:“果然是两翼包抄,中军抵御,后军……”

一骑哨马奔驰而来,子荡忽然警觉,他悄无声息的离开赵武身边,走到僻静处唤过从人,命令:“你私下离开队伍,前去寻找大王,告诉大王:晋人突然态度强硬,似乎意图偷袭,请大王警醒。”

哨骑已经来到中军前沿,双方问答几声后,中军放出通道,哨骑赶到赵武身边汇报:“元帅,我军各部已经就位,郑君闻听元帅抵达,已带领执政子产出城迎接。”

“哦,子产已经成了郑国执政?什么时候的事?”

哨探躬身回答:“子产数次打算逃亡我晋国,都被郑国执政子皮(罕虎)拦回,子皮深感自己无力控制郑国贵族,所以想让位于子产,子产数次谦让,说:‘郑是小国,夹在晋楚两个大国之间,国内家族坐大,宠臣众多,实在难以治理,你还是让我流亡吧。’”

但子皮坚持说:“我召集诸家族盟誓,并带头服从你,还有谁敢不服?你好好干,国家不怕小,只要能事奉好大国,郑国的状况就有可能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