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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婴故意装作惊诧的样子,反问道:“臣受齐国国君之命,出使吴国。谁知晏婴愚笨昏聩,竟然搞错了方向,走到周天子的朝廷上来了……实在抱歉。请问,何处可以找到吴君?”

躲在吴宫丘顶的余昧听到侍从气喘吁吁的赶来报告,无可奈何传令:“吴君请见。”

吴国的宫殿处处仿效中原建筑,也是一座数重山丘的丘城,侍从站在丘顶扯着嗓子一宣布,台阶下的晏婴立刻听到,他整了整袖子,正了正帽冠,特地仔细疏理了一下深衣上的玉佩,这才一板一眼,双臂举至齐眉,深鞠躬,用标准贵族强调行礼:“姜姓吕氏,公爵杵臼,问候吴候。”

晏婴这是欺负人。

齐国是姜太公后裔,吕氏,齐景公名叫杵臼,公爵。而吴国,按照晋国替吴国伪造的历史渊源,他们姬姓,是周太王次子仲雍和小儿子季历流浪到江南,自创的国度,最早叫勾吴、工吴或攻吾。等到周朝建立,周武王封吴国为侯爵,这才让勾吴改名为“吴”国。

比尊贵,齐国始祖是周武王的老师姜太公;比爵位,齐国是公爵,吴国是侯爵;比熟知贵族礼仪……余昧才从庆封那里获知了全套中原礼节,正感到学无止境呐,晏婴给他现场演示了一下标准版“炎黄礼仪”。

晏婴行的是诸侯之礼,是外臣谒见诸侯时当行的礼仪,不是拜见“王”的礼仪。

春秋时代,两个人的便宜不能占,因为谁也不能从这两人身上占到便宜:一个是齐国晏婴;一个是郑国子产。

自命不凡的吴君余昧,本想利用刚学到的礼仪知识,难为一下能言善辩的齐使,结果自讨没趣,好不尴尬。但他仍不死心,便故意装作非常诚恳的样子,对晏婴说:“一国之君要想长久保持国威,守住疆土,该怎么办?”

晏婴不加思索地答道:“先人民,后自己;先施惠,后责罚;强不欺弱,贵不凌贱,富不傲贫。不以武力威胁别国国君,不以势众兼并他国,这是保持国威的正当办法。否则,国家就很危险了。”

吴君余昧毕竟第一次接见中原大国的高官,心里有点怯场。晏婴说的冠冕堂皇,却处处与吴国现在实行的国策不相符,吴君不知道该如何挑刺——他其实没完全听懂晏婴的话,他从师庆封不久,中原语言,尤其是中原贵族语言那种隐晦,婉转,他还没学会,所以晏婴把他说愣了,他张嘴结舌,说不出答词来。

其实,他只要反问一句,就可以让晏婴哑口无言——你们齐国只这么强国的吗?你们齐国不以武力威胁别国国君,不以势众兼并他国吗?

在这个春秋末世,谁都不清白,都别故意装13!

可是晏婴就是来装13的,依仗自己文化底蕴深厚,晏婴继续说:“《诗》云:訏谟定命,远犹辰告。敬慎威仪,惟民之则(把宏伟的规划审查制定,把远大的谋略宣告于众。尊敬的使用合适的礼节,让百姓效仿)……”

晏婴最后哪句话,意指吴国国君使用了不符合自己身份的礼节,要求外国使臣觐见。吴国没有阶级区分清楚,以后必将陷入内乱……但可惜,吴国国君听不懂这样的弯弯绕。

被晏婴的滔滔不绝训斥的昏昏沉沉余昧,好不容易抓住一个空挡,赶紧问:“卿言甚佳,余昧受教了……你出使吴国,所为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