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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向沉思了一下,立刻回答:“韩伯最适合,韩伯性格温和,待人宽厚,为了庇护自己的友人,甚至不惜跟国君对抗,这样的人最适合当作朋友。”

赵武轻轻摇头:“我说的是,如果这里所有的人都站在我面前,你只能选择一个人做朋友,你还会选择韩伯(韩厥)吗?”

叔向昂然回答:“当然是韩伯,我不考虑其他人。”

赵武走到一座碑文面前站住,轻声叹息:“其实韩伯作为长者,非常爱护后辈,但韩伯也有缺点,因为韩伯虽然待人热心,但他从不善于反抗,不善于坚持。韩伯总想着与世无争,总想着你不争夺,上天会帮助你的……与这样的人交往,虽然如沐春风,但你却别指望得到他的帮助。

我说这话,似乎凉薄了一点……然而……”

赵武的话音低沉下来,过了一会儿,他低沉的说:“当初赵氏下宫之乱,韩厥是反对的,事后他保护了赵氏遗孤,使得赵氏有一天能够重新站起来,他支持了赵氏遗孤重新回到卿大夫的行列,这才有了赵氏的今天。然而……”

赵武谈论赵氏,仿佛在说一个外人,叔向虽然有点惊诧,但他屏住呼吸,继续倾听赵武的话。

赵武低沉的说:“然而,如果韩厥当初明确阻止,也许栾书不敢轻易发动‘下宫之乱’,也许赵氏的灾祸会更轻微一点。

如果我仅仅为赵氏这么说,也许刻薄了一点,但厉公被弑的时候,韩厥明明表示了反对,可是他只是言语上的反对,从不站出来明确阻止。

我可以猜得到韩伯当时的想法,在强大的栾书与三郤联军面前,出面阻止下宫之乱,那是螳臂挡车,韩氏将因此陷入危机。为了不让韩氏因此受害,韩厥从言词上进行反对,礼也;而他行动上没有明确阻止,自保其身也——他终究还是以自己的家族为重,虽然他知道什么是正义,却从不肯为了正义牺牲一个铜板的家族利益。这就是韩伯。”

赵武站在那里不走了,叔向凝神看了看面前的墓碑,那是士会的墓碑。

士会是范氏祖先,谥号“武”,故此称为“范武子”。叔向想了想,回忆了一下范武子的平生事迹,而后扫了一下范武子下首的墓碑——那是范文子士燮的墓碑。叔向点头赞同:“真要说起来,九原墓碑丛丛,真正的大丈夫,值得当作朋友与之肝胆相照的,唯有范武子了。”

赵武轻轻点头,他微微调转了方向,指了指另一块墓碑,说:“其实,栾武子(栾书)也不错啊,虽然他是制造‘下宫之乱’的罪魁祸首,与我赵氏有深仇大恨,但平心而论,栾武子值得当朋友啊。他自己生活艰苦朴素,自律非常严,对朋友却绝对宽厚,乃至纵容。遇到大事的时候,该担当的他从不畏缩,这样的人,与之为友,也是一生的幸运。”

叔向指了指范文子(士燮)的墓碑,惊讶的问:“范文子是个宽厚长者,他劝诫国君的时候总是出于公心,学识渊博,总是喜欢提携后继者,教导后辈人生知识,这是一个忠厚长者啊,为什么他不能作为朋友交往?”

赵武微微点头:“每个人的人生都会面临不同的选择,因为选择不同,人生的轨迹也不同。比如生在我们这个阶层,可以选择做一个万世敬仰的‘吃亏人’,可以做一个‘盖世大英雄’,也可以做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当你做出选择的时候,有了朋友在你身旁搀你一下,那是你最大的幸运。

漫步在这九原,我突然想起了齐国新君,他有晏婴那位好臣子,在年轻的时候,在做‘大子’的时候,他的行为堂堂正正,令齐国公卿深表敬佩,但最近这位齐国新君似乎频频出现昏招,我看他依旧沾染上父亲那股拼命‘寻死’的天性,这是因为他身边的朋友换了,由晏婴换成了崔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