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干人从牛棚回来后,张庄头和户部尚书被留在了门外,只有牛明一人被叫了进来。
“牛明,孤这里有一桩差事需要你去办,但是这差事办不办在你。”
胤礽从康熙怀里跳下来,如是说道。
牛明忙道:
“还请太子爷明示!”
“孤需要你去试一次药,试过之后金银财物,自由之身,良田百顷任你选择。此药,名为人痘。”
说到最后,胤礽的声音都变得低沉起来。
牛明听到这里,呼吸一滞,不解道:
“可是,小人患得不正是天花吗?”
“是孤对此事另有猜测,你患得,可能是牛天花。牛天花与人天花不同,牛天花不会致命,而人天花凶险无比。
倘若,你患得是牛天花,试药之时是有可能出现问题的,这件事孤需要跟你讲明白。”
果然,泼天富贵不好接。
但是牛明却眼都不眨一下,直接道:
“草民愿一试,倘若草民有个万一,希望太子爷可以将赏赐给牛娃子,那样草民就算是死了都能明目了。”
牛明的话让胤礽不由摇摇头:
“倘若孤猜的不错,你指不定会长命百岁。”
让牛明试药之事不可宣扬,乃是胤礽怕经此一事后民间盛行起类似的“人体实验”,当初在清廷不在,新国未立之时,胤礽见过太多来自入侵者惨无人道的实验。
他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而用牛明,不用死囚,乃是胤礽不欲让此事未明晰之前便闹的沸沸扬扬。
明珠暗中让人攻讦胤礽一事,终究让胤礽意识到有时候太过超前的东西是会被埋没,被诋毁的。
他不怕埋没,不怕诋毁,但是牛痘之事,事关江山社稷,让它稳稳当当的推行出去,比什么都重要。
而牛明的性命,胤礽清楚明白的知道他不会有事。
他只是,在汗阿玛眼皮下演一场让一切合理化的戏罢了。
暮色落下,水泥官道上一辆马车在平稳的行驶着,后面还跟着一辆青蓬骡车。
里面,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相互依偎着,牛娃子仰着脸看向哥哥,只觉得哥哥今日有些沉闷。
“哥,我以后再也补莽撞了,你别气了。”
牛明强笑了一下,揉了揉牛娃子的脑袋:
“哥哥怎么会生你的气呢?只是,以后你一个的时候,做什么都要多思多想,要是出了岔子,那可不得了。”
他尚不知是否会与胞弟阴阳两隔,又怎么会在这短短的,仅有的时间里,因为那劳什子的置气耽搁呢?
牛娃子敏锐的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儿:
“哥哥,你是不是不想要牛娃子了?牛娃子以后再也不偷牛奶喝了,牛娃子以后都乖,哥哥不要不要我!”
牛娃子满目惊惶的看着牛明,牛明连忙安抚:
“哥哥是要帮贵人一个忙,要是成了,哥哥给你买肉吃好不好?”
“真的?”
“真的!”
“那我等哥哥给我买肉,等我长大了,我也给哥哥买肉。”
“好。”
……
等胤礽和康熙回到皇宫的时候,天已经黑的有些浓重了,宫门还有一刻就要落锁的时候,马车才终于驶进了宫门。
康熙一回来就先去沐浴更衣,而带回来的牛明和牛娃子也是被送到离乾清宫有一段距离的一座宫殿的厢房安置下来。
这件事儿胤礽是派何柱儿去做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见到牛氏兄弟后,何柱儿也想到了哥哥。
于是何柱儿触景生情,对兄弟俩颇为照顾,有了初入宫中的第一份善意,兄弟一人的精神终于没有那么紧绷了。
这一夜,人困马乏,鼾声四起,倒是一个甜梦无限的好日子。
翌日,胤礽直接将孙刘一人请来,说了自己的猜测。
“太子爷的意思是,牛痘或可替代人痘?”
胤礽点点头:
“不错。根据牛明所说,他这些时日只有发热,连豆疹也只有零星几颗,且不药而愈。
而自本朝以来,种痘法在民间虽有效果,可是却造成多少幼童夭折?倘若牛痘可行,那么未来……”
“未来,大清将无人畏惧天花!”
刘声芳的眼中带着亮的出奇的光芒,他几乎颤着声补充道。
孙之鼎胡子也不摸了,看着牛明的眼神就好像再看一个稀世珍宝一样。
牛明被他看的都不由后退一步。
胤礽笑笑,随后道:
“牛明已经答应愿意以身相试,只要两位太医以种痘法请牛明试过而无事发生,后续便妥了。”
“是!”
孙刘一人齐声说着,声音那叫一个响亮。
牛明对于胤礽的话有些不能理解,但是后面刘声芳补上的那句却让他知道,自己是在做好事。
只要是好事,那他也无愧于心了。
牛明随后一脸慷慨就义的神情,从从容容的上前:
“草民请试种痘!”
胤礽见已经谈妥,这便告辞,退出了这座平平无奇的小房子。
无人知道,以后令大清境内无天花的牛痘之法,就诞生在这么一个又小又普通的房子里。
牛明大病初愈,先喝了几日的补药,好饭好菜的伺候着,身上也变得没有那么单薄了。
起初,牛明以为自己是来赌命,可是后来他才发现自己过的是神仙日子。
有衣穿,有饭吃,有床睡。
他很容易满足。
他就像是崖缝石下的小草,稍有雨露便肆意的生长起来。
那个身量单薄的少年,不过数日已经已经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他穿着洗的干净的青衣长袍,眼中有神有光,朝气蓬勃。
“牛明,今日我们便行种痘之法吧。”
终于,时间到了孙太医特意让钦天监算出来的吉时,这往常本该是阿哥专属的。
牛明有些紧张的坐在椅子上,随后就看到孙太医取了一只蓝色的小瓷罐,用竹夹取了其中的粉末,朝牛明吹来。
牛明只觉得自己鼻腔痒的厉害,可是他始终一动不敢动。
等孙太医收起陶罐后,牛明才茫然的看向孙太医:
“大人,草民还需要做什么吗?”
“等。”
这一等,就是七日。
除了种痘后的第一日,牛明似乎有些微微的低热外,果然没有一星半点的症状。
孙刘两位太医都差点高兴疯了,两个人直接舔笔作墨,兴冲冲给胤礽写这次的观察报告。
而这份极具历史意义的首次牛痘免疫天花的实验报告在经了胤礽的手后,传到了康熙的手上,随后,又传到了朝上每一位大臣的手上。
牛痘免疫天花?
大臣们乍一看只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甚至连之后的数据都来不及看便直接抨击起来。
“牛痘牛痘,莫不是取自牛天花?那些牛又脏又臭,怎么能让它那一身的臭气沾染我们?”
“正是?什么牛痘,莫不是和乡间土大夫拿出来哗众取宠的方子?”
“牛痘之说,无稽之谈也!”
……
众说纷纭之下,康熙只冷眼旁观,随后在众人歇口气的时候补充了一句:
“此乃太子着人研究而成。”
这话一出,方才还恨不得撸胳膊挽袖子要和提出这个报告的人一决雌雄的大臣们一下子哑了火。
“羊毛衫便是那些腥膻的羊毛制作而成,太子爷尚能化腐朽为神奇,牛痘……应该也是值得期盼的。”
“原来是太子爷的法子,奴才说怎么这么别出心裁呢!”
“牛痘之法,或许真的有效。”
康熙:“……”
真的够了!
要不要这么双标?!
康熙正无语着,梁九功偷偷摸摸递上小纸条,康熙看了一眼,随后道:
“这么说,这回众卿都没有异议了?”
他们不傻,真的!
无人出声,康熙随后道:
“好,既然如此,先选出十名死囚来做开路者,牛痘之说是真是假,届时诸位自会知晓!”
随后,康熙按照胤礽小纸条的要求,只要那些没有染过天花,没有遇赦不赦之死罪的死囚来报名。
倘若他们不死,就会被发配去开山,修路等等,
死刑变无期。
但即使如此,也有的是死囚争抢。
一场由百官监察的牛痘之法开始流行起来。
不过月余,所有人眼睁睁看着那些死囚只至多发了一场高热,之后连个豆疤都没有留下就彻底好了。
“天啊!这样的好东西为何不能要出两年?我那可见的幺儿啊!”
“呜呼!而今吾等只恨自己生之过早,太子爷生之过晚啊。”
“罢罢罢,不要是要臣等的心吗?掏出来就是!”
大臣们私底下别提多会玩了,而伴随着这牛痘之法在上层阶级的认可,它很快就被推行出去了。
等到达官贵人们已经给自己家的孩子种过一茬后,百姓这才略有耳闻。
什么,牛痘可以免疫天花?
什么,大人们家里的孩子都种完了?
什么,桃花楼可以种牛痘了?
一时间,桃花楼有一次醒来了巅峰时刻。
所有人这才都知道,所谓牛痘,乃是太子爷当初一力坚持研究出来的。
古往今来,这等魄力之人又有几个?!
所有人无不叹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