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太子嫔 姜久久 3451 字 8个月前

是将军!

浮玉捏了捏手里的鹤氅,提起裙摆朝那点光亮奔去。

走近了,看到将军身上穿着铁甲,大雪落了满身。

他手中握着茫茫天地间唯一的光源,垂眸看她,声线清冽问她:“你为何在帐外?”

灯笼温暖的光焰照在她脸上,脸色都未曾浮起半点暖意。

她无言地踮脚展开手里的鹤氅,轻轻披在他的肩头。

而后冻得麻木的手忽然被人攥住,落入一双宽大的掌心内。

微微的暖意从他的掌心裹入她的手掌。

那点温暖成为她在雪中唯一的贪恋,她的视线落在他沾雪的眼睫上,轻轻笑了笑,抬手拂过他睫毛上的雪绒。

“徐将军在帐中等你。”浮玉开口,声音被冰雪冻得直颤。

“嗯。”

李奕承牵着浮玉的手,转身走入帐内。

“殿下,这几日驿站里仍是没有来信。”

“是吗?”

李奕承拿起案头的一封信,垂眼扫过几行字。

“殿下,您明知道这些年送入京城的信报,除了军务,其余的全都石沉大海。您又为何非要写这封信!”

纤长的睫毛遮掩了李奕承那双眼瞳里的情绪,他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信件扔进燃烧的火炉内:“成亲乃是人生大事,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娶浮玉,自然要禀报家中父母兄长,才算明媒正娶。”

徐闻声听得痛心疾首:“殿下当他们是父、是兄,他们可曾当殿下是子、是弟?这么多年来,他们管过殿下在北府过的是什么日子?”

五年放逐,生死不论,这算哪门子父兄?

浮玉小心地觑了眼怒极的徐闻声,而后垂下眼眸,听到吊炉里翻滚的水声,她用帕子握住锅把,倒出两杯热气腾腾的奶茶,端起其中一杯递给坐在榻边的李奕承。

他接过茶杯,将滚烫的杯子捏在掌心,没有说话。

“从前年开始,他们想方设法克扣咱们的粮饷,今年又让陈伦送来那样一封信。放任殿下在北府不管不问,这不是要逼您去死吗!”徐闻声道。

这话说得有些沉重,但徐闻声却见李奕承端起手中

的奶茶喝了一口,然后把杯子放在案上,沉默着一言不发。

徐闻声瞬间了然,殿下仍是下不了决心。

他随即起身,阔步走到门前,抬手掀起厚厚的毡帘,冷冽的雪风从外面灌了进来,呼啸的风声在帐顶盘旋。徐闻声驻足片刻,说:“末将失言,请殿下勿怪。”

男子黑青的衣袂拂动,步履沉重地走出门去。

残月光华洒满帐内,随着毡帘落下,又尽数挡在了外头。

“浮玉。”一直沉默坐着的李奕承忽然开口。

浮玉的一双眼睛一瞬亮起来,她忙起身走上前:“将军。”

李奕承拉过浮玉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旁,从怀里掏出一把糖递到她眼前。

“你不吃吗?”浮玉看着他。

李奕承摇头,将糖塞入她掌心。

“浮玉,你听到了,我的父母亲人已经弃我于不顾。他们将我放逐北地,不管我的死活,也不管我的婚娶。”他垂下眼帘,似乎尽力翻找了某些遥远的记忆。他从小由阿翁抚养长大,对父皇和母妃只剩个模糊的影子。他倒是记得阿兄的样子,可记忆一直停留在他含笑送自己出征。

他也庆幸那事之后,他不曾回京,不曾见过阿兄对他失望、厌恶、憎恨的模样。

他的嗓音清淡了些:“嫁给我,你没有明媒正娶,没有父母兄长的祝福,也得不到夫婿族人的认可。你还敢嫁吗?”

“我不怕。”浮玉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眸光坚定。

李奕承看她,看她的眼睛,也看她被风雪冻得发红的鼻头,眼眉含笑:“我的阿兄恨极了我,不肯原谅我,以后或许还会杀我。跟着我,你要时时提心吊胆,你不怕吗?”

“我不怕。”浮玉说。

李奕承笑起来眉眼生动,可浮玉看得心疼,她抬手轻轻抚平他皱着的眉心:“将军,我不怕。”

他低头,对上她的目光。少女的眼睛清透玲珑,带着几分坚定。

“好,那我们说好了,明日便成亲吧。”李奕承抬手揉了揉她微湿的发。

寂寂长夜,云水间内灯火摇曳。

“江南士族盘根错节数百年,势力庞大,你此次南下推行新政,恐怕会困难重重。”李文简道。

梁星延手中捏着一块玉牌,那玉牌乃是羊脂白玉所制,通体雪白,手感触之生温,玉牌之上没有太多繁复的纹饰,唯有牌头坠了一颗白玉雕的芙蓉花珠,牌面上雕刻有一个简字。

“有这块牌子,我可以横着走。”梁星延打量着玉牌中间的那个字:“这块玉牌很眼熟,我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时是宣和元年,正是你父亲溺水而亡那一年。你父亲奉父皇之命南下推行新政,父皇将他的玉牌赠予你的父亲。”

李文简的手指端起案上的一只酒杯,凑在唇边,轻轻喝了一口,他道:“如今我将我的玉牌赠与你,让你继承父志,为我南下推行‘宣和新政’,也希望你能一举成功。”

此次议定的宣和新政,乃是吸取前朝末年无忧太子提出的针对江南士族的“庆春新政”经验,结合安胥之此行的所见所闻,从举才、纳税等各个方面削弱士族势力,打破寒门与士族门阀之间门槛的一次大变革。

因为触及士族利益,梁星延将要面对的困难可见一斑。

夜渐深,云水间内静悄悄,唯有案头烛火的哔啵声。

“殿下相信我能成功?”梁星延偏头去看李文简。

李文简睁眼看他:“你我八岁便相识,十六年来风雨同舟,照烨,我自然信你。”

梁星延眼眶微热,也端起酒杯,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十余年前春日里,他们一行四人在郊外纵马的情形。

“十余年前,我们像是一棵树上紧紧相连的树叶,在安氏求学,春日骑马、秋日打猎、夏日游湖、冬日玩雪,也曾亲如一人。可如今,魏家兄长战死北方,子韧反骨渐生,我即将南下,唯有你留在京中,各自飘零奔散,此生再无团圆之日。”梁星延向他举杯,缓慢而认真地道:“幼时听不懂阿翁为何说人生尽是离散,现在都懂了。照烨这一杯,敬祝书琅平安顺遂。”

李文简却平淡一笑,清澈的眸底并无多少伤悲,只是真诚。杯盏伸出来,与他轻轻一碰,仰首自己先饮尽。

“我也愿你承松柏之志,经霜犹茂,此行一荡晦暗,只向光明。”

梁星延弯唇一笑,只道一声“定承先人之志,为天下百姓尽一分绵薄之力”,也仰首饮尽杯中酒。

他把酒盏放了,再行上一礼告辞,而后转身离去。

李文简坐在凳子上,看了许久,却不知为何怅然若失。直到牧归的脚步声自廊外响起,他才垂眸看看手中酒盏,放到桌案上,继续往寝殿走去。

寝殿内很安静,点了数盏烛火,照得寝殿内很明亮。

昭蘅靠在枕头上看书,听到李文简从外面走进来,她把书扣着放在枕边,起身迎出去:“殿下。”

李文简身上有淡淡的酒气,她倒了杯水递给他:“怎么喝酒了?”

“照烨明日要南下推行新政,跟他喝了几杯。”李文简呼吸很浅。

昭蘅帮他宽衣,温柔地笑着:“殿下和梁大人感情真好。”

“他八岁从老家入京后,我们就在一起玩儿。”李文简说,顿了顿,又补了句:“还有魏家兄长和子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