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太子嫔 姜久久 4649 字 2023-02-23

奶奶刚去世,他没有让宫人为她准备颜色鲜妍的春装,大多都是雅绿、山岚一般的素雅之色。

她今日穿的便是身雅绿素裙,云鬓间门仅簪了一支硕大的珠钗,看上去素得有些过分。

但素雅的妆饰在她身上自有仙气,倒如春日里的杏花仙。

“在写什么?”李文简的目光落在桌案的纸上,伸手去拿。

“殿下!”昭蘅下意识去夺,不料李文简的动作比她更快,已经拿到纸张,她的手正好抓在他的手腕上。

李文简目光下移,落在昭蘅抓着他的双手上,雅绿的袖子下滑,露出一小节如玉藕臂。

昭蘅急忙松开李文简的手腕,有些窘迫地小声说:“是我让林嬷嬷教我写字。”

李文简展开手中的纸张,纸上赫然映着幼童启蒙一般歪歪扭扭的笔画。

昭蘅望着他仔细端详纸张的模样,她的脸,忽然红了,如同窗外开得正盛的海棠。

太子珺璟如晔,雯华若锦,在他面前,她不免自惭形秽。

昭蘅低下头,细声说:“刚学写字……写得不好……”

“还不错。”李文简的眼光看过来:“比我初学时好多了。”

昭蘅更无地自容了,他初学写字时多大呢,三岁?还是两岁……

“有人聪慧绝伦,少年成名,有人跛鳖千里,钝学累功。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你启蒙虽晚,但习文之功不在朝夕之间门,但求日有进益。”李文简抚平纸张,放回桌案上。

昭蘅站在那里,目光与李文简相对。他的话如同涓涓暖流,从她的心口流淌而过,抚慰了她的尴尬和窘迫,也让她心底更加坚定。

“殿下,要用膳了吗?”林嬷嬷站在门外,低声问。

正是用晚膳的时候,林嬷嬷一提醒,李文简顿觉有些饿了,侧头问昭蘅:“可否留我在此用膳?”

昭蘅重重点头:“当然可以。”林嬷嬷急匆匆去外间门吩咐摆膳。

等膳食摆好,立刻进来请昭蘅他们出去。

满桌珍馐玉肴,是昭蘅从没有吃过的菜色。

她举着筷子,夹了青菜,小口小口吃着。

李文简抬眸看了她一眼。

昭蘅吃得很慢,刚低头喝了口白粥,再抬头时,李文简夹了一枚水晶菱角饺子放到她的碗中。

昭蘅受宠若惊地抬眸望着他,眸底显出几分受不起的慌乱,轻声道:“多谢殿下。”

李文简淡淡而笑:“这个是素的。”

昭蘅低着头。

香软的菱饺入口,昭蘅忽想起尸骨未寒的奶奶。鼻子一酸,她低头藏起眼中氤氲的泪意。再抬起头时,又是从容淡定的眉眼。

“殿下。”昭蘅想起下午林嬷嬷说的话,缓慢地眨了下眼。李文简喝了口鸡汤,温和道:“有话就说。”

昭蘅扭头看向屋子里,隔断阻挡了她的视线,看不到那两盏灯了,她放下碗筷道:“皇上和娘娘赏赐了很多东西,我是不是应该去谢恩?”

“不用。”李文简一口回绝。

昭蘅茫然地看向他,仔细思索片刻。也对,陛下娘娘日理万机,她这样一个籍籍无名的昭训就算不去谢恩,他们应该也记不得。

李文简视线缓缓上移望向昭蘅的眼睛,目光凝在她的潋滟眸光里,半晌,他又开口:“等你守过下个月再去吧。”

昭蘅微愣,原来殿下看出来了吗?

她想给奶奶守满五七。祖孙一场,缘分稀薄,分离十年,她能做的也不过为她哭一场,茹素守孝,仅此而已。

李文简温和一笑:“快吃吧,饭菜要凉了。”

她点头“嗯”了声,有几分感激。

她守孝茹素、不饰珠玉,是她内心用来缅怀奶奶的方式、约束自己的准则。

李文简看出了她的打算,并未以天家威仪要求她不许守孝。

这种被尊重的感觉让她温澜潮生。

她心中有了底气,顿了顿,又道:“殿下,我想给她烧完五七。”

说完,又有些忐忑。宫中向来禁止私祭,一是宫里住的都是主子贵人,若是不慎走水,后果不堪设想;二是怕私祭招来秽物,恐冲撞了贵人们。

以往宫人们找个没人的角落偷偷烧了就算了,真要拿到明面上来说,昭蘅都为自己臊得慌。

心正七上八下,忽听李文简道:“找个僻静的地方。”

昭蘅肩膀都松了下来。

她已无数次感受到殿下的善意,压着微微颤抖的声线跟他商量:“我去清凉殿。”

清凉殿荒废多年,几乎不会有人经过,那里又临湖,若起了火可以就近取水灭火,不容易出事。

李文简听到清凉殿几个字时微愣了下,飞快调整好表情,只轻声道:“让林嬷嬷和你一起去。”

昭蘅起身感激地福了福身:“多谢殿下。”

用过晚膳之后,李文简没有留下,略坐了片刻就离开了。

等他走了,守在门外的莲舟和冰桃才放松下来,走进屋内。

莲舟大口大口地呼吸,害怕地问:“那就是殿下吗?”

“嗯。”昭蘅低声说。

“姐……主子。”太子殿下气势太盛,哪怕方才她只守在门外,仍感到一阵迫人的压力,似乎让她快要喘不过来气:“你不怕吗?我刚吓得腿都快软了。”

昭蘅道:“怕的吧?”

第一次在静安小筑见到他,她吓得腿软挪不动道。

冰桃小声问:“殿下不在这里过夜吗?”

昭蘅抬眸,目光静静落在她脸上。四目相交的刹那,冰桃眼神慌了下,立马挪开,看向一旁。

昭蘅便也移开眼,摇头说不会。

殿下许她守孝,许她私祭,自不会留在这里过夜。

饭后,昭蘅又央林嬷嬷带着她到处逛了逛,给她介绍一些宫里最基本的情况。昭蘅在宫里待了十年,却从没有真正地认识这里。

即便是东宫,她最熟悉的也只有浣衣处那潮湿阴暗的一隅。和林嬷嬷粗略走了一圈,才发现,这里远比她想象中大得多。

再回到长秋殿,已经入夜,莲舟和冰桃准备好了热水,伺候她沐浴。

刚从浴池中出来,林嬷嬷她端着只青釉薄瓷碗进屋,走到昭蘅面前,堆笑道:“昭训,殿下说你晚上没怎么用膳,特意让人送来了清汤雪耳。”

刚刚沐浴过的昭蘅身上带着一层柔和的湿意,她抿了抿唇,接过碗大口喝下。

林嬷嬷笑道:“殿下说你近来茹素,让我们明日开始都为你准备斋菜。”

昭蘅听着林嬷嬷的话,心里却开始不安起来。或许是从小没被真正认真对待过,太子排山倒海的善意反倒令她无所适从。

林嬷嬷看出她的紧张,宽慰道:“殿下一向是很好得到人,你不要害怕。”

昭蘅细声:“我只是……受宠若惊。”

太子英名在外,是整个王朝最耀眼的明珠,纵使他在自己面前,也觉得如皓月般遥远;月神的光辉润泽大地上万事万物,可甄甄落在她身上,她欣喜感恩之余,有细碎的忐忑不安慢慢滋生。

至于为何,她也说不清楚。

林嬷嬷道:“咱们殿下英明神武,又不假辞色,看上去确实容易让人心生畏惧,但他仁爱随和,你不要怕。”

昭蘅知道,自己不是怕他。

————

李文简回到承明殿,直接去了书房,坐在案前拿起没有批阅完的奏折。他吩咐:“把《韵律启蒙》送去长秋殿。”

景林应了声“是”,转身就去办。

不过两刻钟,景林便回来了。

“书房里的《韵律启蒙》被四郎君拿走了,一直没有归还。”景林停顿了片刻,再道:“属下另取了两册《山翁韵》,殿下觉得如何?”

《韵律启蒙》乃是稚子开蒙的读物,阿临拿到何处去了不言而明。书案后的李文简御笔朱砂阅完手中的折子,放下另取一册的间门隙抬头看了他一眼:“明早送去。”

景林抬脚还未离开,李文简又加了一句:“顺便去库房找些宣纸和笔墨一起送去。”

“这就去!”

————

翌日清晨,天还没有完全亮的时候,昭蘅便醒了。

床边两盏并蒂莲灯内的红烛居然还没有燃尽,她起床趿着鞋走到灯前吹灭蜡烛。没一会儿,冰桃也醒了,赶来伺候她梳洗。

“今天公主她们好像要来东宫呢。”

冰桃打开衣柜,看着里面一水的素色衣裙,皱了皱眉不解地问:“殿下怎么给主子准备的都是素色衣衫。”

昭蘅默了一瞬,说:“因为我奶奶去世了。”

“啪嗒”,冰桃手里拿着的一叠衣衫落到地上。昭蘅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然后拿起梳妆桌上的珍珠发簪小心翼翼插入发间门,强迫自己不去看她。

冰桃慌乱地捡起散落在地的衣物,放到一旁的衣架上,又抽出另外一套雪青色长裙给昭蘅更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