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游

雨声渐急,周遭的一切皆被笼在氤氲蒸腾的水汽中。

周遭萦绕着甜香,似那庭院中的绣球香与荷香糅杂在一起的味道,想来是主人在那院落久了,皮肉浸染了几分江南特有的香气。

那侍卫,倒是极有心,极会办事之人。

绫枝只觉得身侧人的声音夹带了几分雨汽,低沉的在耳边响起:“前头桃林里,有个废弃的九孔桥,我们去桥洞下避一避。”

说罢,便随着人群朝前赶路。

春雨从周遭吹入伞底,吹面不寒,沾湿薄衫,四下都在混沌之中,那若有似无的陌生雪中寒松气息却始终萦绕。

绫枝看不清周遭,也看不清身侧陆郁的轮廓,不知怎的,竟生出了几分慌乱,那种不知今夕何夕,身处何地的慌乱。

周遭人,还是她的陆郁哥哥吗?

她忽然生出天地之大,无处可走的慌乱,忙喊道:“郁哥哥……”

她听到身侧人低笑一声:“嗯,在呢。”

这声音,仔细想来其实也甚是陌生,至少和十年前的迥然不同。

绫枝听到了答案,不知为何,也未曾放下心。

雨帘之下,两人为了避雨,难免挤挤挨挨,被春雨打湿的肩头碰着,绫枝手指甲掐着掌心,心跳如乱珠狂跳。

到了九孔桥下,才总算松了口气,周遭雨汽渐消,两人收了伞,才发觉这九孔桥下挤满了往来避雨的人群,也大多是年轻男女或是一家出行,三三两两,甚是热闹。

李御低眸,小姑娘左边肩头的薄纱碧衣还是被春雨打湿了,水盈盈的汪在肩头,显得人愈发纤柔瑟瑟。

他顿了顿,将外衫褪下,语气不容置疑:“披上。”

“不用……”绫枝眉心一跳,脸蹭的红了:“我不冷……”

“春日不比冬天,你刚淋了觉不出,被风一催,便有寒意了。”李御身姿高大,说话的语气不疾不徐,却自有让人不可违拗的气场:“披上。”

绫枝顿了顿,也不知是被冻得还是怎的,身上轻轻一抖。

郁哥哥对她还是极为耐心,堪称温柔的,可她却总觉得不知哪里说不出的不对,譬如当下,就算他用如此温和清越的语气和自己说话,自己的心底却总有几分战战兢兢的意味。

好似他对人耐心解释了这么多,是很难得之事一样。

她乖乖披上了他的衣衫,恰逢一阵风吹来,她没忍住便打了个喷嚏,倒好似印证了他的话一般。

“郁哥哥,你怎知被风一催会有寒意,”绫枝道:“说的倒好像你淋过一般。”

李御望向雨幕,声调仍然平稳:“京城的春雨,淋过几次。”

那时他因母亲不得宠,外祖父却一心想用他挽留父皇的心,好几个春天,他就被丢在春天的漫天雨中,淋得全身湿透,哭着求外祖父开门让他进去,可外祖却不为所动,等到他醒来时,果真便有宫娥在身侧悉心照顾——原是又发了一次高烧。

高烧时,父皇总会来母亲宫中,其实是为了看他,这当然也是外祖目的。

他病的日子,父皇对他和母后,便会多出几分耐心……

母后便会和父皇讲起立他为太子一事,而父皇则漫不经心的兜圈子……

他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厌极了绵软春雨,这雨如同后宫阴谋,看似不露痕迹,却渗人肌骨。

这话听到绫枝耳中,却惹得小姑娘甚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