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里血橙03

汤姆·黑根的心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快乐。

汤姆手中的烟停在空中,站了半晌后,熄灭了。他愤怒而伤心地想,如果特蕾西不是意大利人,是美国人,真不知道整个学校的人会多么疯狂地爱她。呵。这对于种族的苛刻。这自由而平等的空气。

烟灰掉落时,他的心中只有荒诞的讽意。

……

回到柯里昂的庄园后,弗雷德里科在看一份报道博.彩行业的报纸,桑尼在给电话局拨线,大头目克莱门扎在门口跟人说着什么事。汤姆·黑根看了一圈,觉得教父一定和他的家人在一起,教父给他们每个教子都说过一句话,那就是:“不照顾家人的男人,根本算不上是个男人。”

汤姆回到这个家里,就像他11岁时来到这群姓柯里昂的人们身边。

那时他的母亲瞎了眼睛,生活困苦,父亲酗酒而亡。几番折腾后,汤姆流落街头,眼睛感染,向路过的桑尼·柯里昂绝望地求助。而桑尼·柯里昂没有半分迟疑,蛮横地要求父亲收留他。

他得到了一盘浇着香浓番茄汁的意大利面。

接着,汤姆·黑根见到了眼科医生,感染部位得到了及时的治疗。

他被教父送到了大学和法学院。只因为他曾听见唐·柯里昂说拎着公文包的律师,偷的钱比一百个人带着枪还要多。

当他对维托·唐·柯里昂说“我愿意为您工作”的时候,教父却那么惊喜地说“你愿意?”

而他的回答是,我知道你是谁,我愿意像你的儿子那样为你做事。教父克制地拥抱了他一下,第一次对他流露出父亲的情谊。

但最后他却说:“不要忘了你的亲生父母。”一种感动和一种隐痛在汤姆·黑根心中长存。他开始担任代理顾问之后,他爱尔兰人的身份总是出现在其他有权势的西西里家族轻蔑的称呼中,让他又好笑又担忧。

汤姆·黑根回到柯里昂们的身边阴云就会消散,心脏就会感到温暖。十一岁时,父母凄惨死去使他的心智短暂崩溃过一段时间,浑浑噩噩流落街头,活得像一只鼠疫中的老鼠。自从被收养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做噩梦了。

可见过特蕾西之后,今天回到家里,汤姆做了一个噩梦。

……

在他的顶级刑事法律事务所里,桑尼坐在靠窗的椅子边,百无聊赖地偷闲。他离得汤姆有些远。

而特蕾西就在眼前。

特蕾西的眼睛凝视他,眼窝有点深,微微颤动着对他诉说什么情绪一样。

她坐在咨询位置的椅子上,“我白天说的是真的。你不用担心。”

“……扎卡里,我的意思是,扎卡里,他会是一堆粉末。他的碎肉炸开,一瞬间披散一层粉红色的雾。”特蕾西合上手上的书,直起身对汤姆说道,“我对他没有讨厌的情绪,也没有爱慕。他总是很愤怒,说我虽然能够在说话时注视他的眼睛,但是那种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死人,一场已经成为事实的车祸。我确实无意冒犯他……”

“但,他确实本应该死了。”

汤姆已经不在乎什么扎卡里了。

梦中的汤姆沉醉在她所带来的气氛中,他凝视着特蕾西,忘记了自己的平凡。

他是个高个子,身材细瘦,所以很轻易能站起来越过线,握住她丝绸般的手臂。

他在无限延伸的梦境中,抽出特蕾西怀抱中的纸质书,然后轻轻拥抱她。

特蕾西看了看他,似乎看到了汤姆的所思所想,开口道:“那是1818年玛丽·雪莱的一部小说,《弗兰克斯坦》,我想我每一次都托生于羊水,而不是缝合的尸体块儿。”声音柔丽,语调中有一种能够让人失神的魔力。

……每一次?

特蕾西当然不是什么腐朽的尸体,她美得像一场梦。她也显然是一位少女。

而他,也还没有结婚。汤姆·黑根越过特蕾西,看见了律师所里的桑尼,没有跟他搭话,也仿佛没有看见他和特蕾西。汤姆慢慢意识到这是一场梦,慢慢松开了特蕾西,低头喝了口冷掉的咖啡,他抬头,碰了下她的嘴唇,咖啡渍粘在变得困惑的特蕾西嘴角,显得可爱又迷人。

汤姆呼出一口气,“这真是一场噩梦啊……”,然后他转头对少女说,“能借我一支笔吗?”

他笑着提出请求。

他拿到了一支笔,快速记下“frankenstein”、“maryshelley”,打上书名号,将纸片折好放进西装内衬的口袋里。

汤姆看向特蕾西,握紧那支笔,说,我会去看这本书的。就像阅读你一样。

他借到了那支笔,但奇怪的是,汤姆醒来后忘记了特蕾西最后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