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那天是苏年容头一次哭着回去,他哭得极其伤心,掌心里的墨鸟因他的泪水化成一滩墨迹,这只刚出生不久的墨鸟就此消逝。

第二日苏暮就被禁足了。以往热闹的庭院寂静无声,垂花门紧闭,唯有送饭时侍女才会来。那个陪苏暮最久的侍女曾偷偷安慰了苏暮几句,次日苏暮便再也没有看见她。

是柳千影,又或者是苏池正?无所谓了。

苏暮坐在窗边,她支着身子去摸窗外的海棠,盛夏已经结束,它早已不开花了,甚至有一丝落败之意。苏暮用两只手捧起枝桠上新发的花苞,平静的神情中带着空洞。

她是如此迷恋海棠上的新生,夜里都要去看它,依偎着它睡去。好似余生的愿望只剩它。

又一次被人发现在树下入睡后,下人将苏暮的事报告给了柳千影,她站在廊下,望着有了新玩具而欢天喜地的苏年容,不在意着,“随她去。”

再怎么样,苏家也不会欺负一个废人。

此后下人们多了个任务,半夜起身去看看苏家大小姐是否又睡在树下了。

接到任务的婆子不太高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苏暮已经失宠。在苏暮身边做一个得力干将,还不如去苏年容院子看门。

灵安域内的秋季来得很快,一场秋雨后,大半蔷薇凋落,婆子们裹上衣裳推开门窗,抱怨昨夜冷得紧,不曾好眠,却发现苏暮兀自一人站在海棠树下。

她似乎已经站了许久,头发都沾了水,衣物半湿不干,双唇发白,望着这一地残红,苏暮笑着说,“掉了。”

婆子们吓坏了,赶紧抱起苏暮往屋里去,可为时已晚,不过午苏暮就发起了高烧,昏迷不醒。

正院内的柳千影听到后,放下手中的白玉棋子,不知对谁说,“真是倔。”

她命人去请开临城内最好的大夫,又开了内库,给苏暮送去最好的药材。

一个合格的嫡母,会公平对待她的孩子和庶出。

入夜时分苏池正也知道了,他凝视着宣纸上作了一半的丹青图,厌烦扔下手中狼毫,心中无端烦躁。

“生病就去找大夫,和我说什么,我能替她驱除病邪吗?”

昔日的窃窃私语又复现在耳边。伊人卧病在床,说了要老实歇息,偏生拉着他胡闹。

上好的鸟兽图污了一片,仆人们战战兢兢跪在桌前,自知惹了主人不悦,正欲退下时,上方又传来一个声音,“去和光院。”

他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苏池正到时,柳千影就在廊下和大夫低语,见到苏池正主动开口道,“夫君来得正好,我正打算请太素夫人,比起我来,想来夫君的面子更大些。”

苏池正没有太多犹豫,吩咐下人,“去拿我的名帖。”

打发了管家的苏池正又看向边上的大夫,这位上了年纪的医者是见过大场面的,被两个高位者盯着也不见慌意,不紧不慢道。

“大小姐似是生过一场大病,以致气血两亏。今风邪入体,正气难抵,故而一直发热不醒。”

他说完表象后,又续道,“老夫只能治标不治本,若想让大小姐康复,还需太素夫人出手。”

他行医多年,于医道上也有所见树,什么是凡人的经脉,什么是修行者的经脉,他一清二楚。

这位苏家大小姐明明已经拓宽经脉,身子却如凡人般残败。中间发生了何事,他自是不会多问。

开完几剂药后,老者匆匆离去。第一碗药给苏暮服下后,管家请来的太素夫人赶至,她是灵安域内有名的医者,平日游走四方,不见踪影,这段时间为医治司徒公子,故而停留在开临城。

太素夫人见到苏暮第一眼,便说道,“你要她怎么样死?”

屋内的气氛凝滞,侍女们大气不敢出,跟着管家的意思放下手里东西,接二连三|退去。

苏池正望着抱胸的太素夫人,神色冰冷,“我是请你来看病的。”

对于苏池正的胁迫,太素夫人不见半点惧色,没了旁人她更加不留情,“看病,给一个被抽了灵息的废人看什么病。”

“你我皆知的事,废了灵息的修行者比凡人还不如,与其在病榻上折磨数年,干脆一了百了,给个痛快。说起来我还好奇。”太素夫人笑起来,“一个从不出门的苏家大小姐,是谁抽了她的灵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