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完，因为觉得自己没资格替顾乾原谅任何人。换做是他，估计会直接掐住对方的脖子来质问吧。

顾乾完全懂得陶余的担忧，收回手前又揉了揉他的发丝：“没事，我知道，不要担心，冷的话把车里暖气打开。”

他撑着伞，转身走入雨幕里。

陶余坐在车里偏着头靠在车窗上看着他的背影，低低叹了口气。

有时候坏事来得太密集，一窝蜂把人打倒，人反而更容易站起来。因为命运放出的大招已经全部砸在自己身上，砸流血了，砸跪下了，只要还有命，就还是要走出来。

他和顾乾就像是两个被砸傻了的孩子，除了被迫接招以外毫无办法。

幸而他们还有彼此，作为最坚强的后盾，彼此支撑着。

顾乾办好了手续就被带一个房间里，没等几分钟，顾卿就被从玻璃隔开的另一个房间带了进来。

记忆中白净斯文的脸再见已经是毁容之后的模样。男人整张脸大面积烧伤，右眼的位置明显可以看到没有眼球了，只看左半边脸的话还可见当年的样子。

顾乾轻轻皱了下眉，胃里有些不适。

顾卿十指交叉地坐着，两只手也全是烧伤痕迹，率先开了口，嗓子早因那场火而嘶哑难听：“我知道你会来看我。”

说完了他冲着顾乾身后不远处的墙边扬了扬下巴：“想吐就吐吧，那里有垃圾桶。”

他说得云淡风轻，浑然不在意似的。那场火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他早就见惯了别人恶心反胃的样子。

顾乾没有回头，低声开口：“你为什么不回家？”

只要回家就可以整容，无论需要多少费用，顾家都出得起，说不定眼睛也可以保住。

“呵呵，”顾卿喉咙里发出古怪的笑声，似乎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唯一的一只眼睛愉悦地弯了弯，“我跟你讲讲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吧？”

“我差点死在那场火里，”顾卿表情平静，“但是我命大没死，当然，还不如死了好，我变成了这副样子……说明我运气不好。”

顾乾静静听着。

“你可能体会不了这种痛苦，我每天都想杀了你们，哈哈。但是我没有机会，我这个样子太显眼了。我弄了个假身份，靠在网上发照片满足一些变态的猎奇心理而艰难活着，你猜我为什么要活着？”顾卿的声音陡然冰冷，“因为我要你们死啊。”

“韩如意，哈，你也知道了，咱们的亲妈！她和顾云忠把我过继给顾云孝的时候毫不犹豫，顾云孝一家，一开始对我不错，直到有了顾惜！”顾卿越说声音越尖锐，“那才是他们亲生的！我算什么？！”

顾卿突然站起来，癫狂地笑了几声，戴着手铐的手撑在桌子上，用唯一的左眼直视着顾乾：“我努力对所有人好！你、还有顾惜！我从不和你们争任何！我努力学习，每次都是全校第一，我讨好所有人，甚至包括佣人！可是谁看见我了？！”

他吼得大声，顾乾只觉得悲凉。

那边有警察开了门，低喝：“坐下！小点声！”

顾卿重新坐下来，冷静了一些。

“那场大火，我和顾惜一起跑出来，我养母，郑雅，看也不看我一眼，只顾着哄顾惜，”顾卿苦笑了下，表情显得狰狞，“亲妈，韩如意，她一把把我推倒在地上，大声质问我为什么不把你带出来！从那种大火里跑出来，我不害怕吗？啊？有人问过我一句没有？”

“到底是因为我是最大的哥哥，还他妈是因为压根儿就没人爱我？！我他妈连滚带爬地逃出来，逃出来，却发现没人在乎我会不会死在里面！”

“你让我回家哈哈哈哈哈哈，弟弟，你太天真了！我死了登了报纸上了新闻，我就是舍己救弟弟的英雄，多给他们长脸啊，但是我回家呢？”

顾乾沉默不语。

“哈哈哈那是我的家吗？！有人爱我吗？！我回去就成了笑柄，谁会喜欢我？你以为顾云礼会放过我吗？你猜我和许林北，她是保护自己的凶手儿子还是我？她早就对老头不满意了！别忘了妈是谁害死的，这家里就他妈一个好人都没有，哈哈哈哈哈哈……”

顾卿笑得浑身颤抖，好半天才平静下来，阴鸷地看着顾乾：“我没出事的时候用尽全力对所有人好，他们都不爱我，你以为我成了这副鬼样子——甚至当时的我更令人恶心，他们会有那个耐心给我治疗？”

“我知道，我知道他们出事之后我再回来，当时已经接管公司的你，一定会给我整容的，”顾卿的声音平淡下来，“可是我就想让你愧疚！你不该对我愧疚吗？哈哈，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但是如果没有你的话，他们不就不会把我过继出去像个垃圾一样了？”

顾乾垂下了眼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