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搁别人家,遗嘱立起来困难可能是家中人丁兴旺,孩子之间无法平均分配,于是一封遗嘱如果立不好,说不定要惹出争夺遗产的大戏。

可搁齐楚身上,他自十五岁起,无父无母,成年至今,无夫无子,独门独户,直系血亲为0,遗嘱不大好立。

一直以来认为自己小有成就的齐楚深深感到了自己的失败。

耳畔女人尖厉的哭声打破了走廊的宁静。

不知道什么时候,神经内科外,又多了几队人马。

除却齐楚这个单枪匹马接受人生噩耗的,剩下两队都三五成群:一帮年轻的簇拥着一位颓至暮年眼珠混沌的老人和一帮成年的簇拥着一个躺在女人臂弯里头大的过分的婴儿。

哭声是搂着婴儿的女人发出的,她泪流满面,通红的眼眶盛不下那么多泪水,而泪水也好似流不尽一般。女人单手抱着那头大的怪异,苍白的像木偶的孩子,另一只手扯住了自己面前男人的领子,含泪道:“今天交不上医药费,医院就要把我们赶出去了!”

男人亦是愁眉不展,他身上的衣服有明显斑驳的脏污,忠厚老实的面孔与手掌是常年在外务工所炼就的黝黑。

小小年纪的孩子得了脑瘤,可他们一个小小工薪阶层的家,又怎么负担的起那数字庞大的医药费?

坐在夫妻俩对面的老人又不知怎么了,着魔似的喋喋不休,“我不治疗!我不治疗我这把年纪了,活够了!”

“爸,怎么能不治!?”老爷子的儿女们纷纷叫嚷起来。

老头双目无神,眼珠混沌,平静的有些可怜,似乎是到这一把年纪对自己的生与死都已经看淡了,儿女喋喋不休的吵嚷也不足以让他有所反应。

这两家的吵闹,让齐楚沉默地看了半天。

所幸他孤家寡人,治与不治,都用不着和人吵吵嚷嚷。

可自己一个人坐在长椅上的齐楚,同样在这一时刻希望自己不是独身一人来到医院的。

这样真有点可怜。

徐笠匆匆忙忙赶进医院时,齐楚已经成了走廊上最后的留守患者。

“怎么来医院了?”徐笠是齐楚的秘书,如今两人相识近七个年头,他几乎已经是齐楚身边为数不多对他了如指掌的同龄人了。

“我要提前退休了,从下周开始,公司的事交给你和蒋为宁,有你们拿不准的,再来找我……”抱着放CT的蓝袋子,齐楚站起身,把自己思考一下午的事,一一交代了下去:“尽快帮我找个不错律师,擅长处理后事那种,过几天我要立一份遗嘱。”

“遗嘱?”

西装革履的徐笠有些不苟言笑,是齐楚高薪聘请的全能秘书。

因为齐楚自己算不上靠谱,又过早辍学从商,虽然后来也参加了成人高考,拿了个不错的本科学历,但在某些人情往来和商场勾心斗角的方面,他还是差那么点意思。

于是就有了徐莅,一位海归博士来当他的左膀右臂。

“您说什么呢?”

看着徐莅抿紧了唇,小麦色的脸又黑了几分的模样,齐楚坦白:“我得了脑瘤,医生说有点凶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嗝屁。”

他拍拍手里蓝色的塑料袋子,“我没有直系血亲,但你也知道,老家那一大堆人吃喝拉撒的事,我得在遗嘱上好好考虑考虑,找个靠谱律师。”

拧着眉的徐莅似乎不相信,从齐楚手里夺过了塑料袋翻看里面的报告单,这行为稍微有点不尊重老板。

徐笠看完后,脸色更难看了,齐楚避开和他的对视,他不想被人用这种目光看着,“看完了?相信了?先别难过,我还活着呢,这表情等到我坟前再摆也不迟

徐笠:“……”

“开玩笑的,你今天开车送我回老家,家里老人过生日,现在出发,我也已经迟到了。”

徐莅开车时,齐楚坐在后座,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