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子一声惊叫,凤准的身子也颤抖起来,小禄子却顾不上察看他们的失态,他的心里,已经完全被英沅临刑前的言谈举止填满了,自顾自地道:「是很奇怪吧?可是不止这些,他的第二个要求就是让右相大人在百姓鞭完尸后,将他的尸体焚烧,然后把它的骨灰洒遍兴州城的山山水水,你们说,这世人死后,都想入土为安,哪有要人鞭尸,火化啊,是不是?」

凤准的眼泪终于再也控制不住,一滴滴落了下来,小福子早已掩面啜泣了。小禄子看着他们,声音忽然变得古怪起来,慢慢道:「最奇的是他第三个要求。」他连规矩都忘了,直盯着凤准,缓缓一字字道:「他要右相在他的尸体火化前,挖出他一双眼睛,将其埋在皇宫对面,他说他要用这双眼睛,日日夜夜看着皇上,一刻也不会离开。」

小福子的身子哆嗦了一下,凤准则是失神地喃喃道:「他……他是这样说的吗?他……他这样恨朕,恨到……恨到心里,不,恨到骨子里去了吗?也难怪,应该的,他是应该这样恨朕的啊……」

小禄子咳嗽了一声,大声道:「主子说错了,那人说主子花了二十二万两黄金,却只换了他一颗心,这买卖实在是赔大了。还说他想留着一双眼睛,日日夜夜看着主子,看着主子吃饭、读书、上朝议事,看着主子风光、主子失落,主子所有的一切,他都要看着。他说他生前不能和主子朝夕相对,死后即便成了一缕孤魂,也要把主子装在他的视线里,永不忘怀。」

这几句话的分量,当真比晴天霹雳还要震人心弦。凤准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眼泪如断线珠子般在脸上汇成了道道伤心泪。

凤准一声惨叫,发了狂一样冲出知府衙门,朝刑场奔去!他甚至忘了骑马,只是一路狂奔,一边痛苦地嚎叫:「我错了!我错了!英沅你等等我,你等我,我知道错了!天啊!啊啊啊啊……」天上掠过几只飞鸟,似是也不忍听这锥心泣血之音,纷纷落下。

他内心不断回响着长公主之前说的话。那所谓的唯一,所谓的失去不会再度拥有,等于永远的失去,他要永远失去他爱的英沅!

凤准觉得整个身体都被锐器捅出了数千个窟窿,伤处留着腥红的血液,那么狰狞,那么令人胆战心惊。

终于,他疾奔到了刑场,那高高的刑台上早已是人去台空,只留下断头台边一滩碧血,在阳光下闪着动人心魄的血红光泽。刑场四周依然围满了百姓,垂头丧气地坐着,似是在送他们最敬爱的英大人最后一程。

凤准的心跳停了,呼吸停了,所有所有生命的迹象都停了,他眼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事物,一双眸子只盯着那一摊血,痴痴的,一步一步走过去,最后扑通一声跪在了那里。十指颤抖地触摸着还温热的血迹,这是英沅留下的唯一一丝热度,也是他留给自己的唯一一样东西。

四周的百姓都抬起头来,迷惑地看着这个破城大敌垂头跪在那里。忽然一声几乎要震破他们耳膜的大吼声响起,凤准彻底地爆发了,他双手沾满了鲜血,指天疯狂地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不给我后悔的机会!?我已经知道错了,为什么……为什么就不给我留下他的机会?我从来都不肯认输,唯一的这一回,老天你为什么就不能成全我?为什么要夺走他……夺走他……」声音倏然低了下去。

他垂下双手,疯狂抓地上斑斑凝结成块的血迹,丝毫不顾一身高贵的龙袍被弄脏,像是要抓出自己遗落地上的心。

当小福子和小禄子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他们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子,此时正陷入半疯狂的状态,双手拼命的在地上抠着一滩滩干涸的血迹。

龙袍被他铺在了地上,有几块血迹已经被抠出来放在上面,而凤准依然不停,他修长光滑的十指被坚硬的石台磨得血迹斑斑,有一根甚至可以隐隐看见雪白的骨头。

小福子、小禄子大惊,立刻上前紧紧抱住他:「主子,你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别吓唬奴才们啊!英公子已经去了,主子……要保重龙体啊!」

凤准抬起头,竟是一脸诡异的傻笑,他嘻嘻道:「小福子,嘿嘿,他再也离不开我了,他的血在朕这里,他……再也拒绝不了朕,再也离不开朕了。」

他宝贝似的将那装了血迹的龙袍包起,紧紧地抱在怀里,一边仍傻笑道:「嘿嘿,这下子没人和朕抢他了……他的国家不能!他的百姓不能!嘿嘿,谁都不能了!他是朕的!再也……不离开。」

小福子和小禄子差点吓疯了,主子竟然被这个打击弄成痴呆。小福子急得大叫:「主子你醒醒,英……公子他去了,他已经死了,他那么的牵挂你,九泉之下也不会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