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准看着他,呐呐道:「对不起,我是不是……是不是给你惹了麻烦,你好像很在意这个官职。」身为皇帝,他头一次对别人说出对不起三个字,尽管心里对英沅贪恋权力的性格十分鄙夷,但是不知为何,看到他难受的样子,自己就忍不住说出了示弱的话。

「我在意这个官职?」英沅忽然笑了起来:「林风,你也太小瞧人。凭我英沅,会在乎这一个五品的知府吗?王候将相都不放在我眼里。我所以叹息,是因为我不做知府以后,朝廷不知道会派什么样的人来。如今做清官被人笑,做贪官反而成了理所应当之事,也不知新知府能否珍惜兴州城好不容易创出来的小小繁华,百姓们能否继续过安康富足的日子,城外的难民们,还会不会有人去关心他们的生死温饱。唉,林风,我牵挂的人和事确实很多,但唯一这个官位,我是从不放在心上的。只是大丈夫生在世间,学文习武,为的就是天下百姓,难道你能因为朝廷黑暗,世道无光,便飘然隐退,独善其身吗?依我看,那样也未必就算什么隐士高人。」

他顿了一顿,方又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也未必就不是真豪杰,呵呵,我这行为虽然愚蠢,却心怀坦荡,我曾为天下苍生尽过自己最大的努力,即使有一天不得不挂冠而去,也无愧于天地,恩,你说我脸皮厚就脸皮厚吧,反正我觉得自己虽然小气贪财,有时候不讲理了一些,但也算是个热血男儿,七尺丈夫。」

这番话若出自别人之口,凤准早就笑得在地上打滚了,可如今由英沅娓娓道来,其间虽夹杂着一丝自嘲,却越发的令他对眼前人肃然起敬,呆坐了半天,一向自诩才思敏捷的他方憋出一句话:「真豪杰,热血男儿,七尺丈夫,英沅,你当的起这十一个字。」唉,肺腑之言说起来,果然是言简意骇,自己平日里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到了关键时刻,除了这一句话,竟再也说不出别的。

英沅又恢复了一贯的嘻哈:「过奖过奖,多承多承。呵呵,我也没想到,林风,你的嘴巴比我还毒,真奇怪,上一次在妓院,没发现你有这方面的天赋啊。」他起身倒了碗白开水,一气喝下去,然后又道:「说吧,你过来找我有什么事?」

凤准愣在了那里,此情此景,你叫他怎么能说出「我是来找你讨债的,俗话说钱债肉偿,那二十二万两金子,你就用身体来偿还吧」。这种话,不但煞风景,只怕真说出来,自己如果不用武功的话,今天便要长眠于九泉之下了。

「怎么不说话?」英沅拿眼看着凤准呆愣住的表情,不觉莞尔一笑。想起昨夜的情景,一颗心忽然就砰砰砰的跳起来,仿佛连锁反应般,一张俏脸竟然也悄悄爬上了红云,只可惜陷在冥想里的凤准根本没发现,否则他绝不会象现在这样狼心兔子胆的。

走在衙门里石子铺就的小路上,凤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告辞的,强烈的沮丧感将他完全包围了,不是因为这一次没能抱上美人,而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和英沅恐怕是有缘无份,因此什么精神都没了。

本来他以为英沅虽然为官清廉,但是爱财如命,爱民如子,这样的人一定会很识时务。但是借由今天的事,他忽然发现,英沅还有一种性格是自己所不知的,那是一股子无愧于天地的凛然,从他也以前到现在都坚持绝对拥戴韩朝的皇帝就可知道,试问,这样性格的人有可能会乖乖投降自己进而做自己的妃子吗?答案当然是不能。

如果用强,用胁迫的手段,也不是不可以。问题是,凤准发现自己越来越被那个人吸引,白日梦也好,黑夜梦也好,整个儿都被英沅包围了。这样下去,他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爱上他,一旦爱了,他势必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而这种情况,是他绝不乐意见到的。

他讨厌出现能够影响自己的人,很早以前他就告诫自己,决不让一个影响自己的人留在世上,尤其象英沅这样的人!可以想象,一旦他入主后宫,自己最大的乐趣:侵略,恐怕就要和自己的生命分离开了,一个人怎么能够和自己的万里江山,宏图大业相比呢?

想到这里,凤准一向带笑的眼中闪过浓重的杀机,他就是这样的人,前一刻还因为心疼英沅而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他,可一旦发现他可能会危害自身的无上威严,心里就立刻有了残酷的想法。

不过也许这一切都只是他多虑,只要不爱上英沅,兴州城破后他可以放对方一条生路,从此后永不交集,毕竟是个值得尊敬的人嘛。想到这儿,他又变得轻松起来,嘴里哼着小调儿,先到猪圈那边和胖大婶打了个招呼,顺便看了看那头日益肥胖的大猪,嘴里吞了几口口水后,他就回到了自己的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