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雍耐心看完了,觉得她还是幸运的,历经千百年,最终被挖掘出来,尤其成了一个时代的象征,填补考古空白。寻常人没有这个待遇,皮肉腐烂,骨骼早化作碎末,随风飘散一不小心呛着人,就成了被打出的喷嚏。

他又想到埋在墓园的父母、弟弟,当初事故已经狠狠破坏了尸体,收殓颇为艰难,墓碑照片里的脸却都是笑,古怪滑稽。但没人关心,葬礼上惺惺作态的亲朋轮番劝他,说人死如灯灭,生者最重要,那些不大不小的家业仍离不开照料,不妨交给他们。

“我知道了。”

随后,杨雍选择了一个性子算不上好、本心算不上坏的大伯,寄住了好些年,大学才彻底搬走。对方不曾苛待,却同时不亲切,从他手上拿走报酬后,再不主动交流,只留着彼此的联系方式,非常客套。

如今杨雍记不清他长相,只记得手掌很大,拍在肩上会发出“嘭”的一声,对方总习惯这么对待家里的孩子。

虫忽然挣动,翅膀外围轻轻掠过手背,使他回神。于是杨雍不再思索自己尚未来临的遥远未来,也不猜测那时候是有陪伴的,还是孤独的。他伸手关了电视,抱着沉睡的巨虫走向卧室,凉风习习,此时已经接近静谧的深夜。

第五章 半醉深喉

啤酒度数很低,但杨雍酒性很差,平时也几乎不碰,喝了一罐就红上脸颊,被不带恶意地调侃了几句。

这里是离公司有段距离的烤鱼店,越晚越喧闹,各色人群聚集,比如他们桌旁边是好些学生,大概刚结束自习,抽空跑过来解馋。

其实杨雍很少来这类饭馆,一方面是太吵,另一方面是分量太大,一个人根本吃不完,打包也很尴尬。唯有大学时期在舍友或者班里同学的邀请下,去过几次,每回都像现在这般沉默地动筷,由着旁人攀谈,有问才有答。

部长做中介出身,据说在酒桌摸爬滚打好些年了,对人情往来精明得很,身体受不住才退下来。但他有自己一套理论:“烤鱼又辣又热,没酒怎么行?来来来,喝几杯润喉,今晚我请客!”于是众人觉得盛情难却,并且上司请喝酒,拒绝未免太不给面子,便各自开了一瓶。

杨雍喝得少,不过坐在几个男同事身边,不可避免染上了酒气。

最近是一季度的工作完成,不仅达标,而且超出了期望一大截,好几个大客户的单子都做得妥当,因此部长趁快下班了,喊有空的人庆功。为了表面上过得去,杨雍温和地应下,毕竟平常他除了工作就很少和同事交流,对私下的活动也不怎么感兴趣,所以这样差不多整个部门聚餐是不容易推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