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刚刚过了上午十二点。
左邻右舍,但凡有人在家,基本都在下厨,烟火、小孩的笑与各种饭菜的香气混杂在一起。杨雍坐在餐桌前喝粥,虽然的确是他喜爱的食物,但夹带着无奈,毕竟做爱之后是不能换成其他东西,不好消化。
虫不饿,闷闷不乐乱飞,一会砸到客厅的吊灯,一会绊了柜顶的杂物,安分不下来。
周末空闲,杨雍的午休得以延长,长到他觉着舒适的时间。卧室里的颜色和外面的阳光一样柔和,即使窗帘密密实实盖着,也有几缕浮动的光线,一切都简单而老实。他享受躺在床上的感觉,手脚靠近,脊背弯曲,犹如婴儿在母体的安宁。被褥也全晒得暖融融,蓬松,而且见证它主人不设防的线条。
巨虫少有地追过来,隔着一层薄被,爪子时轻时重抓挠。如果以人类的眼光,换成猫狗,或者其他可爱的宠物,将会令普通人心动。但这是一只虫,翅膀合拢,口器湿润,诱发不美妙的隔阂感。
杨雍已经有些疲倦了,视线里是一片昏暗,虫的身影偶尔冒出来,又不见,在视网膜朦胧晕开。而嗡嗡,嗡嗡,挨近耳朵的枯燥音节,令他回忆起二十多年前,家人在公园里野餐,蜜蜂簇拥花丛,那是在初春。母亲忘了为他准备,所以不情愿地分割自己的甜点,背景里弟弟握着线轴叫喊,风筝从父亲的手上翩翩升起,去到漫无边际的天空。
毛绒绒的细草使脚踝发痒,随便一踩,新长的芽断裂了,是某种不安的迹象。他远离那些人,独自一个,就像过去无数个日子那样。于是没人再发现他,无所谓公平不公平,聪明值得被嘉奖,平庸总是被忽略。
他们一家是那样美好啊。
杨雍却站在树荫下,也是这么明媚的春天,道路从铺在草地的格纹方布开始显现,车子窗口的脸直愣愣盯着他。突然的巨响、鲜血使他清醒过来,在不幸发生之前,母亲赌气地说过,像他这般没用的孩子不能一同旅行。
因此支离破碎的只有他们,杨雍的双足如生根了似的停在原地,关于那些凉薄的亲情、偏爱和微小期待,通通留在了那段岁月。
春光一下子黯淡。
不过这次,杨雍知道自己做梦了,眼皮犹豫再三,最终彻底敞开,露出墨色的瞳仁。对面那栋楼有人吵架,女人一口分不清地点的方言,又哭又闹,某些尾音听起来有点像他母亲的辱骂;男人则闷不做声,摔东西,实在憋不住才喊一声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