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官人,”院里的妈妈举着丝帕、满脸堆笑走到花台中央,环然四顾,目光状若无意飘过二楼雅间、又落回堂内众人,笑着道,“诸位官人,感谢大家对我们梨花姑娘的厚爱。梨花姑娘说了,千金易求、良缘难寻,今儿个她首次留客,不敢劳烦诸位大人大费周章。一会儿啊,她会从顶楼抛下百条丝巾,若是哪位大人寻得了绣着梨花的丝巾,那就是梨花姑娘今夜的入幕之宾了!诸位说好不好?”
“好!”囊中羞涩的读书人率先鼓掌叫好,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不一会便淹没在肆意喧闹的浮华里。“香妈妈,再来三坛女儿红!”“来嘛,公子再喝一杯嘛!”“公子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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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裹挟着柳絮潜入梨香院顶楼的暖阁,月朦胧,香暗度。窗边之人姿态慵懒地靠在美人椅上,伸出手端起桌上的果酒。薄唇之上,眉若青山黛,眸若漫天星。
那人轻轻抿了一口果酒,将琉璃杯置于窗沿之上。目光深沉悠远望着不远处的沉香阁。
十里秦淮红尘之地,那名为沉香阁的茶楼太过格格不入。没有美酒丝竹、没有粉黛佳人,只有粉墙黛瓦落夜无声。院墙之侧,琴丝竹随夜风沙沙作响。
竹影斑驳里,有夜行者如轻盈的狸猫,绕过岸边垂柳,转过齐人高的太湖石,经过香飘如雪的桃花林,循着藤萝攀附的门廊潜入了沉香阁的内室。
花窗外绿水无痕。门廊尽头,几株梨树皦皦而立。春风拂过,梨花迎风起舞,穿过茶香满室的正厅,飘到孤灯闪烁的子房。子房内空无一人,落针可闻,夜行者出现在窗边的角落。茶香混杂着淡淡的脂粉香,茶室主人沉香姑娘的房间此刻一目了然。茶叶、茶具、账本整齐排列在靠墙的架子上,梨花木桌上,泡好的碧螺春已经凉透,淡绿色的花瓶里一株木兰盈盈绽放。夜行者走到墙边,正要细细查看,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了轻柔的脚步声。夜行者转身跃出了窗外。
梨香院顶楼暖阁,一杯酒还没饮完,身后珠帘轻颤。
“说。”缓缓睁开的凤眼如一寸横波,眸光流转,盎然春意黯然失色。
夜行衣从阴影里走出,“世子,沉香姑娘似乎并无可疑之处。”
凌冽的目光一扫而过,夜行衣后退一步回到阴影里。被称作世子的窗边人仍旧靠着美人椅,恍若无意般拨弄着手边的珍珠。
“沐梨愚钝。”烛影落在夜行者的脸上,肤若凝脂、柳眉杏目,正是艳绝秦淮的魁首、梨花姑娘。
世子站起身,一席雪纺纱恣意散落。阁楼窗外,十里秦淮如迢迢银河璀璨。
“这秦淮两岸的花楼酒家,有谁家的主人是在外接客的?”声音低沉而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淡,“罢了,先把衣服换了,去掷丝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