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息被惊地手一抖,险些将巾帕掉了去,他从来便是随性而至,或许也不知道甚么喜欢。原先在红袖招的时候,太多人借着喜欢的名义,也不过是贪图那点美而已。后来他自己走过万水千山,凭借着一个人硬扛过媚骨丹,竟是还听闻着那人喜欢自己了。
纪息当时说不出有多高兴,却竟掺杂了些忐忑进去。他到底着是对那人撒了谎,想来竟是多有对不起的了。就算是改头换面了,他也想陪着燕随之,甚么也不再多求了,能多陪一小会儿,都是从上天那里偷来的。
生死劫中过一趟,余命还能剩几何?前岁不过一场颠沛流离,行过了许多路都只是他乡。红袖招里只有梁烯,仙乐院太遥远了,纪风堂终究只过客,只有这三王府,才足以慰平生。他无父无母无故人,凡燕随之在处,才能得以安下心来。
纪息看向燕随之,他觉着燕随之好看,怎么也看不腻似的。纪息原先时候知晓自己的美,也擅长用这美来去蛊惑他人,博得一些不大不小的好处来。毕竟着他活得也很艰难,有好处容易过很多。
美而不自知?这怎么可能?这赞誉从小到大,他忍着不去得意。仿佛得天独厚一般,他从来都是个宠儿。打一群人中是最显眼,倒因此才没给被埋没了。他骄矜得像是个孔雀,不需要去刻意卖弄,浑然天成便是惊鸿。
到纪风堂没多久,他便戴上铁皮面具,这才知须得做出实事,才能让人心甘情愿臣服。他很久没摆弄过绫罗绸缎,都快忘记了金箔花钿甚么样儿。他在纪风堂当副阁主,倒是将字练得差不多,却也并不常再去喝酒了,也没有很多闲空偷懒睡觉。原先无论做什么都得讲究,现在粗枝大叶倒也随心了。
他跟从前几乎判若俩人,可却都觉着燕随之好看。他还记得刚进三王府的时候,施述来上门一起喝酒,就把燕随之给灌醉了,他搀扶着燕随之回耘书斋。那时人醉得稀巴烂,他就用夜色打掩,直愣愣地去看着他。那时的燕随之,过去了这许多年,他依旧记得很清楚。
燕随之的面色太过苍白到冒着丝丝病态,眉峰总会微蹙成“山”字形,眼皮子紧阖着的时候,像层薄薄的白面饺子皮,掀起来之后也不会添多少生机,总是平静无波地像一潭古井水,或者是一摊被捞起来的死水更为妥帖。鼻头有肉、鼻翼饱满,是标准的命里带福,鼻尖高翘还有几分调皮样。
嘴唇是两瓣阳春三月绯红桃花似的颜色,却不会去说什么好听的客套话。再顺着就是他干瘪瘦削的下颔尖,想着他平日里定不会按时用餐。顺着瓷白如玉的修长脖颈看下去,突起喉结上淌着滴将滑未滑的汗珠,青丝隐约掩不住的半边泛红耳廓。
他几乎是看着燕随之,一点点染上生机了。从只是个精致的人偶般,慢慢地竟是会笑会闹,肯把情绪外露出些,还能对他多说些话的了。当年用了闭息散之后,燕随之伏在他身上,肩胛骨凸得很明显,哭地一颤一颤的,要把他的心都泡涨了。
“三王爷,燕随之,我欢喜你。”纪息看向他,“从很久很久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