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阁内其他人闻听喧哗,皆出来相劝,然周奇借着酒意依旧喋喋不休。
郭偕本是极力隐忍,但终教他一句“养而不教”惹恼,怒令智昏,竟起反驳:“吾本克己守礼,当初也认你是为文士君子,才尊称一声‘表舅’,但如今看来,着实是高估了阁下的心胸肚量!你指我之言,本无一合情,郭某虽才德浅薄,但权位是凭一身功勋挣来,绝然无欺!汝言之凿凿,数回上谏道我欺世盗名,实不过因当年之失而耿耿于怀,遂才对我横加污蔑,妄言欺上!今日既点破,郭某言出在此,自今后,你与我相安便好,然若仍旧这般,因一己之私而咄咄逼人、纠缠不休,便莫怪我不念旧情,争锋相对!”言罢拂袖而去,留其在后跳脚怒斥。
拐过转角,郭偕听身后喧哗声终小去,心知周奇已教人拉进阁中。深吸一气,驻足静立片刻,才上前叩响那扇紧闭的阁门。
“进来!”或以为是店内小厮,屋内人听音并未设防,见到来人那一刻,才一怔。
“殿下,时辰不早,”瞥了眼桌上的酒壶,郭偕放平语调,“此处人杂,该回便回罢。”
穆寅澈放下酒盏,垂眸不言。
郭偕坐下:“殿下有何难言之隐,可能与郭某一道?”
半晌,对坐之人长叹一气:“郭兄,你说小王是否对明霞太过严苛了?明知她生性肆意,却偏生还要以常礼约束之,遂才吓跑了她?”
“殿下多心。”郭偕语焉含糊:“明霞出走,当是另有缘故,譬如……”思忖间摸摸鼻尖,“挂念亲朋,或是在外尚有未了之事……我已命人加紧找寻,想来只要她还在京中,总能寻到踪迹。”
“果真?”那人眸光一亮,旋即又暗下,“然万一,她已出京去了呢?须知当初,她也是独自一人来到京中……”
郭偕宽慰般一笑:“她入京是为谋生,离开王府乃因一己之缘故,又非负罪出逃,再说她身上无盘缠,又如何出京?想来当下是在城郊何处讨生计呢,殿下莫要多虑,容我两日往周遭寻一寻,不定很快便有消息。”
穆寅澈忖了忖,或觉他此言也有理,愁绪渐消散,便露愧意:“我就这般出来,与郭兄添烦了罢?彼时一念忽生,就想出来透透气,又怕侍卫阻拦……”
郭偕未否认:“殿下既知此举不妥,今后便莫再犯!须知当下正值多事,为免横生枝节,官家已有谕,令殿下这段时日不可再出府去。”
穆寅澈苦笑,自也知趣:“我着实不应与兄再多添烦,这便回罢。”
郭偕起身,却示意他且候片刻:“我方才来时,见御史周奇正在转角那阁中与人饮宴,万一教他瞧见殿下,必又生是非,遂容我先去一探,见机再行事罢。”
嘉王自听从。
郭偕出门去了片刻,回时面带忧色,原是转角那阁子当下竟是门户大开,要由门前经过不被发现实不可能,然而眼下才戌时,听阁中杯盏交互、笙簧喧阗之声,想来不至半夜,这席是散不得,然而嘉王晚归一刻,消息便多一成外泄的可能。
思来忖去,嘉王一咬牙:“我们就径直下走廊穿庭中出去罢!”
庭中?郭偕愣了愣:彼处遍植花木,中间尚有假山水潭等景物,就是连条小径都没有,却怎走?一时迟疑:“此间无明路,即便果真能穿出去,也会弄得一身零落,彼时或恐……”